大燕皇都洛阳有传言道,宁犯东宫太子府,不惹城西定海侯。
现任定海侯姬别情之父姬靖城,是先皇的左膀右臂,身为三朝元老,随先皇南征北战,于玉门关替先皇挡过一箭,更是在当年倭寇进犯东海时万军从中取倭寇主将首级,三个月击退东瀛二十万大军,故而获封定海侯,享一郡供奉,拥良田千顷,名为侯爵,实与郡王无异。直到先帝驾崩,太子继位不到三年姬靖城也病逝,第四年荣王李林甫逼宫夺位,对定海侯府多有忌惮。谁料老侯爷的独子姬别情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世人皆知小侯爷文不成武不就,整日不是拈花惹草就是逗猫遛鸟,仗着家底殷实俸禄丰厚花钱如流水,算上京城十里开外的珠宝铺子酒楼布庄,人人都知道姬别情是个冤大头,连青楼的姑娘也能随随便便坑他一笔。李林甫明里暗里观察姬别情半年多才放下心来,索性他最擅长弄些讨人欢心的新鲜玩意儿,养着他又会哄人高兴又能安抚朝野内外,何乐不为。
冤大头姬别情现下正在城北马场挑马驹,旁人或许敢糊弄小侯爷,马场老板可不敢有半点马虎。姬别情对宝马名驹如数家珍,又要求严苛,名马就名马,连一根杂毛也不许见。跑马场上刚送来的马驹,姬别情看了个遍,仍是不满意,要到马厩里去再挑。
“查得怎么样了。”
“的确有一家姓祁的人家,夫妻二人都是武馆的师傅,当地人说他们剑术高超与人和善,但在洪水中为了救人双双落水去世,二人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夭,儿子下落不明,有人说是出了宣城的东城门。这才过去七天,属下只查到这么多。”
“徐长海没有姓祁的远亲?”
“没有。”
姬别情忽然回头大声叫马场的主管,一万个不耐烦:“好啊管事儿的,真正的好马不给本侯放出来,在这儿圈着干什么,金屋藏娇?”
“那怎么敢哟侯爷,”主管连忙小跑过来低着头,“不瞒您说,这匹里飞沙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马,只是您来之前,叫御史大夫谢大人挑中,后天就来取了。”
“谢采?”
“是。”
“他算个什么东西,钱退给他,我出双倍,这匹马我要了。”
“侯爷,这,这不妥啊,何况这马还未驯服,性子烈得很,万一伤到侯爷您……”
“不妥个屁,我看妥得很,谢采敢找你麻烦就让他到侯府来找我。”
定海侯之跋扈远近闻名,饶是当朝国师也要让他三分,主管不敢懈怠,取了银子放了马,再毕恭毕敬地将人送出去。叶未晓要把缰绳从姬别情手里接过来,刚刚靠近,那里飞沙马驹便扬蹄长啸一声,作势要踢他。
姬别情乐了:“你是不是傻,人家都告诉你这是烈马。”
“那它怎么就肯让侯爷牵!”
姬别情晃晃手里一把皇竹草:“投其所好,懂吗?”
叶未晓恨恨地抽过一根马草叼在嘴里嚼,他总觉得小马驹也在喷着气嘲讽他,像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叛逆的孩子。
“祁进!有人找你!”
祁进正在铡马草,天策府武学以马上功夫见长,军马比飞马营的将士吃得还要精细,然而祁进入营晚,又因自幼学习剑术,不擅马上使枪,更不似天策府中名门之后那般家底殷实,分不到天策府的军马,也没有银子买自己的马,平日里也就只是在马场一边喂马一边眼馋。
听见有人喊他,祁进本是很不乐意的,马营有一匹绝尘马很亲他,他今儿还没来得及去给它刷刷毛,那士兵却一路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走,见他手上还沾着马草叶,哭笑不得:“你怎么也不带个帕子,就这样去见人?”
“等喂完马在河边洗洗不就是了,各位师兄师姐不也是这样做?”
“来找你的这个人却不是一般人呢,你小子倒是好本事,何时认了个这样富贵人家的大哥?”
“我是家中独子,哪来的大哥?”
祁进还迷茫着,等被人带到大营外头,却是姬别情一身玄色绣金的袍子,牵着一匹体格匀称毛发油亮的白色马驹站在大门外张望。
“姬大哥?”祁进赶忙迎上前去,“你的伤好了?”
“本来就是小伤,晚来几日是去给你挑谢礼,”姬别情把马缰递到他手里,“可惜没买到合适的马具,怕你不喜欢,我挑了自己一套旧的来。”
“……给我的?”
姬别情一挑眉:“是啊。”
“这不好吧,这么贵重……”
祁进犹豫着没敢接,眼睛却忍不住往马身上瞟。他一眼看出这是名马里飞沙,长颈劲蹄通体雪白,十之八九是只纯血马驹,用他自己的军饷,也不晓得要攒几辈子,别提上头那套姬别情的“旧马具”,皮质结实铆钉匀称,连个线头也看不见,大概只有府里几位将军的坐骑能与之相比,他晓得姬别情有钱,那日看他一身金银玉石就该晓得,却也还是——
“喜欢就拿着啊,”姬别情催促道,他看出祁进是真心喜欢,“马场管事说这是匹烈马,你得自己驯服。”
“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