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月泉丞相,人带到了。”
“下去吧。”
谢采拨了拨蜡烛芯,仍是无法照亮昏暗的地牢。带着镣铐的“刺客”跪在他身前,已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他低下头,将一把匕首戳在刺客身前:“你做得很好,你的妻子父母一双儿女,都已送出洛阳,一百两黄金足够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你可以安心去了。”
“多谢……御史大人……”
刺客闭上眼睛,双手握住匕首狠狠戳进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溅在谢采月白色的长袍上。谢采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擦脸,旁边有人递来一件深色外袍:“换上。”
“月泉丞相还有这么贴心的时候。”
“这里是北邙山,不是京城,谢大人。”
“丞相认为祁进此人可用?”
“既无背景又无家世,样貌出众,还有勇无谋,试探下来,连武功也是天策府中的佼佼者,还备受定海侯信任,为什么不用。”
“祁进之于定海侯,可不像文华郡主之于李倓。”
月泉淮轻笑一声:“所以广平王是李俶而非李倓。”
“下官只是以为,姬别情其人阴晴不定,难以试探深浅,皇帝又真当他是个只会养鸟逗猫的废物,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能演出这样天衣无缝的戏,”谢采倒了一杯清水给自己,“一个祁进,真能制得住他吗。”
“不赌一把,谁知道输赢呢。”
子时刚过,祁进倏地从梦中惊醒,他不记得梦境是什么了,只隐隐约约记得似乎在梦里听到姬别情的声音。睡了一年多的大营通铺,忽然变成可以随意翻滚的床榻,祁进反倒睡不习惯,起身倒水喝,桌边放着他的钢枪和佩剑,剑穗垂在枪尖上缠绕着。
他莫名想起晚饭前姬别情从背后抱住他的情景,姬别情分明不在,他却觉得脸上烧起来,夏夜燥热的风裹着蝉鸣,更叫他心烦意乱。他擦擦嘴扑到床上,把脸埋进双臂,又想到连他身上的里衣都是姬别情送的。
姬别情喜欢他吗,还是像对那些传言里的“红颜知己”,只是戏弄他而已?常言皇族贵胄皆无情,他既非世家女子又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虽说大燕有龙阳之好者不在少数,但哪有那么巧,姬别情凭什么喜欢他?
祁进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他已经十六岁,老家村长家的大哥十六岁都定了亲,他有个人喜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敢想了,明日还要继续比赛,五个对手等着他呢,怎么还不睡着,怎么就睡不着……都怪姬别情!
“振威校尉祁进,全胜!”
姬别情拎着只鸟笼子,一边朝着笼子里的鹦鹉吹口哨,一边漫不经心地往擂台上瞟。叶未晓替他拿着鸟食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喂。
“死了?”
“是,据说是不堪拷打咽了气,到底也没供出来是谁指使的。”
“谁信谁是傻子。昨儿都谁去过地牢?”
“没打听出来。”
“除了谢采就是月泉淮,可惜令狐伤没来,不然恰好蛇鼠一窝,骂也骂个痛快,”姬别情把鸟笼子递给叶未晓,“我去去就回,你别跟来。”
“侯爷,你又去找那个祁……”
姬别情回头瞪他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叶未晓又给鹦鹉喂了一颗干果,“就是这事儿已经传到了苏先生耳朵里,听说要给您张罗婚事,今天上午已经有四五张画像送进了侯府。”
姬别情脚下一顿,肉眼可见地眼角抽了抽:“回去我就拿来烧火,炖一锅羊肉汤给进哥儿送去。”
“侯爷!”
叶未晓拎着鸟笼叫苦不迭,他又不会训鸟,那一身白毛的西域鹦鹉只会啄他,还跟姬别情学了一堆损得没边儿的话。他拍拍鹦鹉的脑袋,鹦鹉抬头就呛他:“野猪打人!野猪打人!”
姬别情却扑了个空,祁进没在营中也不在自己的房间,他想了想,跑到马厩去看,祁进的里飞沙果然不在。他牵出自己的马,调头奔向青骓马场,远远地看见里飞沙被拴在河边的柳树上悠哉吃草,再走近些,就看见祁进坐在河滩上,一颗一颗地往河里丢石子。
“什么人!”
“小人姬别情,奉命来寻祁大人。”
祁进背后一僵:“侯爷奉了谁的命。”
“我自己的。”
祁进抓起一颗鹅卵石,站起来转身作势要砸,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抱了个满怀,河滩本就不甚平整,祁进被绊了个趔趄,下意识抓紧姬别情,却是二人齐齐摔倒,在河滩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姬别情的手护住祁进的头,在石头上磕出一片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