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七年二月二十四日,天策府都统李承恩拥立广平王李俶为大唐开国皇帝,入主洛阳紫微宫正殿。次日,李俶昭告天下,前朝废帝李林甫已自缢于天牢,文武百官有拥护大唐者,仍依原职安排;反之,准乞骸骨还乡,剥其官籍,永世不得入京。同年三月初一,李俶正式称帝,年号至德,封其弟李倓为一品上将、建宁亲王。
“陛下,定海侯带到了。”
“请进来。”
姬别情终于换下了替前朝姜皇后守灵的那身麻布衣服,但精神依旧不是很好,李俶正在批阅江南各处送上来的军报和折子,李倓还没入京,姬别情又不能明着来辅佐,只能半夜进宫凌晨出宫,白天接到宣召还是头一次。李俶放下手中来自扬州的奏折,命人端上参茶再赐坐,又亲自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个木盒来。
“陛下?”
“有借有还,朕答应过你的。”
盒子里是完整的虎符,姬别情不打开都知道,但他没收,将木盒又推了回去:“战事将息,就算家父仍在世,也用不到定海侯府领兵出征了,陛下若是不想留在自己手里,不妨交给建宁亲王或天策府。”
李俶微微挑眉:“这是驳了朕的面子啊,姬别情。”
“臣不敢。只是如今臣名声不好,在世人眼中已是德不配位,这虎符太沉了,臣拿不动。”
“当年是你费尽心机将江采萍送入宫中,借着养鸟医鸟的名义在洛阳城遍布眼线,也是你一手建立吴钩台二十余个分部,才让南诏军得以顺利进军,你是这天下的奠基人,为何拿不动。”
“臣,问心有愧。”
三日前,归辰司主司林白轩发布告示为姬别情平反,原是前朝御史谢采为助贵妃月泉容仪登上后位,谋害前朝皇后及宫人,嫁祸于定海侯。定海侯府为查明真相忍辱负重却屡遭迫害,怒而转投大唐,联合天策府亲自救出皇帝,不仅得以保全爵位,还恢复了府制和被没收的封地,李林甫迫害定海侯府的过去,也渐渐成了人们的谈资。相较之下,谢采墓葬被毁,又被愤怒的洛阳臣民抛尸乱葬岗,原御史府中门客仆从悉数被绞杀;月泉兄妹被贬为庶民囚于洛阳城外别院,前朝国师令狐伤被交于先锋营大将宋森雪处置。
表面看来终是尘埃落定,姬别情却连自己的账本都还没算清。
“你不收就不收吧,等倓儿带兵进京了再商量,”李俶收起虎符,拿起新的战报,“你先前说,等这一阵忙完,你要回太白山?”
“是,半年多以前就该回了。”
“那祁进怎么办。”
姬别情刚刚端起参茶,险些被热茶烫了手:“他不想见我。我不愿勉强他,也不愿自讨没趣,倒不如自己求个清净来得实在。”
“先前是谁在天策大营信誓旦旦地告诉朕,大业当前,不会顾念儿女情长?”
“陛下也还没到而立之年,不也有过情难自禁的时候。”
“无论朕是广平王还是皇帝,朕的情不自禁,都可以变成皆大欢喜,可你的情不自禁,怎么就非得往分道扬镳上靠呢。”
姬别情苦笑道:“大概是因为臣有个好名字,注定与情有别吧。”
他想起天牢那日,祁进从他身旁走过时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派人到天策府几次三番打听,晓得祁进身上只有一道新伤,其余都不是自己的血,才稍稍放心;又听说他送去祁府的伤药祁进都没用过,转手便丢给了他的仆从。他倒是宁可祁进结结实实揍他一顿,也不想祁进彻底无视他的存在。李俶看出他疲惫,只寒暄几句便让人回府了,门关上时,恰有人从屏风后走出。
“都听见了?”
“……是。”
“你还是要回宣州做守城将?”
祁进赌气似的握紧了拳头:“是他不来见我的,他回他的太白山,臣回臣的宣州老家,成全他一个死生不复相见就是。”
李俶觉得好笑:“你不是还要处置他吗?非要朕做这个毁约人啊。”
“回陛下,这就是臣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