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出来以后,祁进把自己关在卧房里收拾东西,他昨儿就卖掉了宅子,准备离开前回营里住,高剑和邓屹杰执意要跟着,他也不拦,只说军营日子比洛阳城来得艰苦,若是过不下去随时可以走。姬别情送他的枪还在柜子里锁着落灰,他不想带走,坐在桌前想把姬别情送他的剑穗解下来,却不知何时打了个死结,怎么也弄不开,一气之下抽出匕首将绳子斩断,玉佩掉在地上,声音清脆,却是没碎。
“谁!”
没有声音,只有暮春雨水劈啪作响。
“姬别情!”祁进反手将匕首重重地拍在桌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出来!”
仍是没有回应,屋顶窜过去的野猫叫得凄厉,扰他清净的果然不是姬别情。祁进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好像不是生气,又好像不是难过,偏偏心口一处拧成一团教他痛得想哭,他蹲下来把自己抱成一团,都快入夏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寒气让他浑身发冷。
林白轩颁布告示时,他也在人群中围观,有人感慨定海侯经历曲折,也有人当场骂起已故的前朝皇帝。他听得难受,转身就要走,却有人拦住他,将他请到茶楼上,包间里只有正在作画的林白轩,他面前的花瓶里,插着一支干枯的却完整的莲花。
他就不该接受那个邀请,也不该听林白轩平静如斯地将真相讲完——从老侯爷和文华郡主蒙冤去世,再到姬别情毒杀姜皇后之后便准备赴死,若不是江采萍求情,他又杀了谢采成全了死无对证,恐怕如今的姬别情早已葬在太白山姬氏祖坟。姬别情瞒他,骗他,连生死大事都不愿告诉他,他凭什么原谅?
“姬别情说,如果他死了,让我把真相告诉你,他就死而无憾,可他没死,我本来也不该说的,”林白轩放下笔,画上的荷花栩栩如生,“只是我跟他多少还算有点交情,他已在天下人面前平反,没有不在你面前平反的道理。”
祁进越想越觉得冷,衣服也没换便躺到床上去缩成一团睡了,梦里却是一年前他和姬别情在洛阳城外的初见,手无寸铁却意气风发的王侯,笑盈盈地叫他“祁兄弟”,目光如晨曦一样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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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怎么说?”
“祁大人劳累多日,本就体力不支,加上昨夜暴雨忘了关窗,才发起这样的高烧来,只是身子骨硬朗,休息上四五天也就没有大碍了,”邓屹杰抓着药方犯愁,“开了不少补药,府里没有,先前倒是总有人送,大人都叫我扔了。”
“给我,”高剑一把夺过药方,“我去跑腿,你照顾大人。”
“你拿把伞啊——”
邓屹杰叫不住他,摇摇头端起药碗和蜜饯转身回祁进房里去,祁进烧得神志不清,别提坐起来,连睁开眼睛都难。邓屹杰左思右想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药给人灌进去,他还惦念着祁进嗜甜,却把那谁——在祁进面前不能提的名字——送来的点心全送了街坊邻居,他只好跑去城西的点心坊买了点蜜枣果子回来,倒别提果子了,药怎么——
“谁!”
“你出去吧,我来。”
“侯爷?”邓屹杰惊讶道,“您什么时候进——”
“大门开着,我就进来了,你以后提醒那小子做事别总毛毛躁躁的,冲出去门都忘了关,”姬别情坐到祁进窗边,从邓屹杰手里接过药碗,“等他回来,你们去熬点参汤,自己也喝一点,春夏之交本就容易害病。”
“……是。”
邓屹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关门时看见姬别情把祁进抱起来圈在怀里,用小勺一点一点喂药,祁进倒是乖乖张嘴,没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喂药的人能让他安心。
“你看看你请的都是什么人,”姬别情抱怨道,“连照顾人都不会,赶明儿把叶未晓送来给你好不好,那小子就是嘴欠,办事儿比你这俩机灵多了。”
“……”
“罢了,你又听不见,好好睡吧,我陪陪你。”
姬别情把祁进放平在床上,想帮他掖紧被子,祁进却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袖,皱着眉不许人走。姬别情犹豫半晌,割掉半边外袍袖子,再脱掉外袍躺到床上去抱着祁进。祁进烧得手脚冰凉,怕冷似的蜷缩在姬别情怀里,姬别情摸到他几乎凸出来的肋骨,惊觉他比看上去还要清瘦。
——史书上替你平反又如何,你是什么千古罪人,竟让祁进受这样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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