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年春末
罗浮生趴在床上翻着画本,两条长腿晃来晃去,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够床边案几上的糕点吃。
“皇后娘娘,午膳备好了。”宫人站在门口禀告着。
罗浮生舍不得手里没看完的画本,敷衍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去。”
宫人还想劝,一个身着明黄色的身影出现。沈巍抬手制止了宫人行礼的动作,挥挥手让人退下:“生生,你再不去吃,生煎可就凉了,这可是请城西那家牛记生煎的大厨来宫里给你做的。”
罗浮生听见沈巍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乖乖穿上鞋子。沈巍走到床边,牵着罗浮生的手向饭厅走去。
“你昨天不是说想听戏吗?我已经命人去教坊传旨了,一会儿可以一边用膳一边看。”沈巍边说,边轻轻抹去罗浮生嘴边的糕点屑。
“多谢陛下,只是,臣妾习惯用过膳之后再听戏。”罗浮生不着痕迹地一躲,语气生冷。
沈巍的手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他挥一挥手,一旁的吴公公便识趣地去命令教坊的人先退下。
用膳的时候,尽管是罗浮生最喜欢的生煎,他也是正襟危坐、吃起来细嚼慢咽。整顿饭都是沈巍在没话找话,罗浮生不时附和几句。
用过午膳,沈巍轻吻了一下罗浮生的额头,起身前往宣政殿接见大臣。待沈巍走远了,罗浮生才放松下来,瘫在椅子上,命人把教坊的人叫了来,一边一口一个生煎,一边看着他们新排的《定军山》。看到精彩处还大声鼓掌叫好。
这《定军山》讲得是历史上一位有名的大将黄忠,在一次战役里智勇双全、大获全胜的故事。罗浮生最喜欢这类戏文,教坊的人也投其所好,排了很多新戏出来。
这边一出戏还没演完,只见吴公公急匆匆跑进来,在罗浮生面前行了礼,满面笑容地说道:“恭喜娘娘!辅国大将军得胜还朝,预计一个月后就能回到京都。皇上一收到消息就命奴才赶紧来告诉娘娘!”
罗浮生噌地一下站起来:“真的吗?父亲一个月后就能回来了?父亲他可一切安好?”
“老奴哪敢瞎说呀!迟将军此去平叛西南,只受了点轻伤,已经养好了。皇上说了,等迟将军回来,就将罗相和迟将军接进宫中,让娘娘您一家团圆呐!皇上这般看重娘娘和您的家人,娘娘您真是好福气啊!”吴公公连声道喜。
罗浮生高兴得生煎也不吃了、戏也不看了,冲到书房给父亲和爹爹写信。自大半年前爹爹来看了他一趟之后,罗浮生已经很久没见到双亲了。
刚听闻罗浮生生病时,沈巍敏感地发现,自己对罗浮生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沈巍是个学习能力和学习动力都很强的人,于是他把宫铁心叫出来喝酒。酒过三巡,沈巍才吞吞吐吐把自己对罗浮生的感觉说出来。沈巍苦恼至极,没想到宫铁心听后却哈哈大笑,拍着沈巍的肩膀道:“兄弟,你这是坠入爱河了啊!”
沈巍不信。他堂堂帝王怎么可能坠入爱河?于是宫铁心给他分析:
“你是不是见到罗浮生就高兴,见不到就想念?”
沈巍点点头。
“你是不是想让他永远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沈巍使劲点点头。
“这次罗浮生生病,你是不是很心疼、很担心?”
沈巍用力点点头。
“这就是了嘛!你肯定爱上他了!就算不是爱,起码也是喜欢!”宫铁心侃侃而谈,沈巍却陷入沉思,默默咀嚼着“爱”和“喜欢”这两个词。
“我说,你既然喜欢上了人家,就对人家好点,别整天拼命三郎似的批折子了,那折子能陪你睡觉?”沈巍听到宫铁心这样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从那之后,沈巍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改之前不闻不问冷淡的态度,对罗浮生的饮食起居事事过问,还处理了之前蓬莱殿不尽心伺候的宫人们、换上来新的一批。除了上早朝和接见大臣,沈巍一日中的午膳、晚膳都到蓬莱殿来用,没批完的折子也带到蓬莱殿来批,竟是将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都拿来陪着罗浮生。
沈巍听说是因为怡贵太妃的罚跪才让罗浮生晕倒后,龙颜大怒,下令让人押着怡贵太妃每天跪满五个时辰,还让太监每日将她掌嘴三十,同时把她的弟弟革职流放、永不得进京。
而罗浮生就像是在和沈巍赌气,沈巍同他说话,讲十句才回一句。沈巍送他东西,罗浮生表面谢恩收下,扭头就扔到偏殿去看也不看。沈巍让他不用讲敬称,罗浮生还是一口一个“陛下”、“臣妾”。沈巍不再在床上强迫他,于是罗浮生每天倒头就睡,哪怕感受到有炽热的东西抵住自己也不去管。有时候,罗浮生情欲上来了,推倒沈巍、自己坐上去就动,舒坦了就提裤子走人。沈巍被他搞得不上不下、额角青筋冒出,只能找“五指姑娘”发泄欲望。
沈巍被这样对待也不高兴,可一想到是自己先亏欠于人,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且罗浮生在人前一举一动规规矩矩,竟叫人拿不住一点把柄。
有次,沈巍被惹恼了,心底的暴虐喷涌而出,压住罗浮生就要狠狠教训他一番。那时,罗浮生大病初愈,脸上、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浑身无力,被沈巍压住也不挣扎,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沈巍,淡淡说道:“请陛下尽快玩腻了臣妾的身子,好放臣妾出宫。”边说边解开衣带。
沈巍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底的恐惧和占有欲压过情欲占了上风。他攥住罗浮生的手腕,死死盯着罗浮生的眼睛:“你不许走,哪也不许去!”说罢狠狠吻住身下人的唇,攻城略地,仿佛要给罗浮生打上自己的烙印。
良久,这个激烈的吻才停止。罗浮生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在自己脸上,睁眼一看,惊讶地发现沈巍居然在哭。
沈巍眼睛通红,眼中的悲伤让罗浮生心生不忍,但还是硬起心肠做出漠然的表情。沈巍就像一只无家可归、被大雨淋透的小狗,将脸埋在罗浮生脖颈,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生生,你别走……你走了,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从那之后,罗浮生还是冷淡地对待沈巍,但再也没提过要出宫的事。
在罗浮生病中,宫铁心受沈巍所托为他每天把脉、尽心医治。可罗浮生那时精神状态很不好,茶饭不思,还常常毫无征兆地落泪,把宫铁心吓一跳。思来想去,他把自己的师弟何开心带到了罗浮生面前。何开心不同于一般的太医,最擅长治“心病”,且医术了得。沈巍虽半信半疑,还是同意让何开心来试一试。这何太医确实厉害,只用了两个月就让罗浮生不再动不动流泪,甚至偶尔还有了笑容。而且,也不见他用一些太医常用的工具,只是关起门来和罗浮生说些什么,竟就有如此奇效。
沈巍很高兴,欲赏给何开心一些金银珠宝,但何开心什么都没要,只是求他多陪陪罗浮生。
沈绵和罗浮生玩得很好,罗浮生病了,沈绵常常跑来看他,一来二去的也就常常见到沈巍。起初,沈巍总是命人把他赶出去,结果在又一次被赶出去后,沈绵急了,跑到沈巍面前大骂了他一顿。沈巍恼羞成怒,逮住沈绵就揍。沈绵哪肯乖乖挨揍,十四岁的少年力气也不小,奋力反击之下也没让沈巍占到太多便宜。原本侍卫们欲上前拖住沈绵,沈巍挥手制止了他们,跟沈绵一对一单挑了一场。最后两兄弟都鼻青脸肿,不过沈绵从此获得了探视罗浮生的权利。
当天晚上,罗浮生满眼心疼地轻轻抚摸着沈巍的脸。沈巍还以为罗浮生终于愿意原谅他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罗浮生一裹被子,背对着沈巍说道:“脸上的伤养好之前,别来看我了,丑。”气得沈巍差点吐血三升,连夜召集太医开会,研究怎么让脸上的伤尽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