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迟鸣拖着千斤重的身子龟速挪移,稍一动腿伤痕便被裤子磨得生疼,走廊这头到那头的路程硬是憋出了一身冷汗,他苦不堪言地抹了把余泪,转角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门边的纪承像是摸准了时机一般在此守候,盛迟鸣见状顺着视线向上看去,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神色自若,他怔在原地,一时也忘了开门。
"疼得狠了?"纪承从他惨白无血色的嘴唇看到了满额头的细汗,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不知怎的,这句挨打后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就像是盛迟鸣情绪崩溃的催化剂,这已经数不清是他今天第几回眼泪止了又流了。
纪承无奈地打开门,搀扶着行动不便的盛迟鸣走进房间。
屋里的装饰相较于整个盛宅来说算不上奢华,进入过渡的小厅后,左侧是卧室,右侧是书房,纪承对这里的布局早已了如指掌。
盛迟鸣往床上一趴便把头埋于被子里一动也不动,纪承通过他小幅度规律起伏的背部判断出他大概是在偷偷哭泣,不忍心戳穿他的举动,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纵然也对盛迟鸣先前犯下的错有些不高兴,但想着盛迟瑞大概也罚得够重了,便还是软下性子替那位"心肠冷硬"的哥哥先一步安抚起受伤的小孩了。
"总得先上药吧?难不成你想这样睡觉吗。"纪承见盛迟鸣过了许久还没有要变个姿势的意思,将手搭在了他的肩颈处劝道。
盛迟鸣不愿让纪承看见自己哭得没有形象的样子,闷闷道:"不想上药,你走吧。"
纪承挑眉,忍住想要在盛迟鸣肿得明显的双丘上拍一巴掌的冲动,语调上扬:"这么不识好歹?我是特意留下来想安慰你的,既然不需要的话那我就走了。"
"我不用安慰。"盛迟鸣死要面子,自是不会轻易将脆弱的一面展于人前,挨了打就已经够丢脸的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做不到放下脸皮去朝人讨糖吃。
但他只是做不到,并不是不想要。
纪承看穿了他强装坚强的一面,故意言道:"哦,那就是你哥罚得不够重。"
说罢他还伸出另外只手盖上了盛迟鸣高肿的屁股上,隔着裤子传来的滚烫温度让纪承暗暗皱眉,盛迟瑞一定是下了狠手,不然臀肉也不至于这般僵硬。
盛迟鸣又惊又疼,顿时从柔软的被褥间弹起身子,动作剧烈牵扯到了屁股上的伤,让他忍不住咧起了嘴。
"趴好。"纪承再度发挥出了他的好耐心,将盛迟鸣按了回去,在手里人的面红耳赤之下手掌稍稍用力,替他揉起了肿块。
盛迟鸣羞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可用力揉着伤处不亚于第二次责罚,疼得他冒出了几声呻吟:"啊…轻点。"
纪承看着经他不断折腾而皱得不复整齐的被子好气又好笑,反而故意加大了力气:"疼十几分钟还是疼一个星期,你自己选。"
盛迟鸣挣扎着想躲,不太情愿地支支吾吾:"揉开了也疼。"
"不疼的话打你干嘛?"
纪承睨他一眼,换做他也忍耐不了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弟弟这样的评价,盛迟鸣在哥哥心里的分量也许本人不知道,可他却清楚得很,想起这事又止不住动了气:"怪谁?不是我说,你…"
纪承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盛迟鸣卡住了话头,将后半句教训化成无声的叹息,眼角垂了下来:"算了,道理他肯定都和你说过了,不需要我操心。"
"嗯,我知道错了。"盛迟鸣安静下来后便不再抵抗纪承揉伤的动作,他回想了今晚这顿罚的整个过程,没头没尾地问,"会被原谅吗?"
纪承摸不着头脑,不禁疑虑:"你认识到错误,也罚过了,为什么不会被原谅?"
"因为…"盛迟鸣垂下脑袋,情绪很是低落,"哥好像没有说原谅我了。"
"……"
纪承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他无话反驳。
空气陷入了久违的安静,盛迟鸣没有呼痛,纪承也没再找话题。
"他为什么总是不和我说些心里话呢?"
盛迟鸣的这句疑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觉得盛迟瑞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明明同样对父亲的举动心怀不满,自己却从来不知道。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连这种事也有隐瞒的必要吗。
他们本该相互共鸣依靠才是啊。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纪承手里的动作随话音一起放得轻柔,将盛迟鸣一同带入回忆之中,"你初二那年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请家长,找我替你哥出面。"
盛迟鸣愣了,不堪往事历历在目,他尴尬地点点头道:"记得。"
"结果正好被来接你放学的哥哥发现了。"纪承从容地说,那年校门外堪称稀奇的场面他至今历历在目,"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天刚好是小祁期中考试的家长会,而他因为考得太糟糕不敢告诉我,家长会是让迟瑞去的。"
盛迟鸣回首这件事时屁股总会隐隐作痛,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挨藤条的打,大概是因为打架。
可纪承久久才揭开了面纱,露出一层他不曾知晓的缘由:"他事后告诉我,他最生气也是最失望的地方,不在你和人打架,而是你的不信任。"
"失望你不愿意相信他,也失望自己没能让你信任。"
六年后才彻底清晰的盛迟鸣愕然了,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纪承,可纪承分明没有开玩笑的痕迹。
"什么?"
"你不敢告诉他,究竟是因为觉得一定会挨打,还是不相信他会站在你这一边?"纪承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从侧面抛出问题。
盛迟鸣沉默了,他回想片刻,承认道:"都有。"
"打架固然是莽夫的行为,可是小鸣,没有家长会不护着自己的孩子的,他失望的是,你受了委屈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纪承无可奈何地摊手,故作轻松,"我说也许是因为他平时对你太过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