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抚上画像中我心口的那道醒目的狼头纹身,痴痴傻傻地欣赏了良久。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若是我把前胸拉开,让她看到我的纹身,她便知道我是我了。
可是……
我没有勇气告诉她了。
阿瑛笔下的人太美好,太遥不可及了,美好到她根本不是我。
我害怕了。
我不敢想,也许她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可我想不通,我想不明白,阿瑛为什么要执着于我一个凡夫俗子,把我捧成神女一般,明明她才是这个时间最尊贵的神女啊。
还没由得我想明白,阿瑛便自顾自地叙说着心迹:
“蘅姐姐一向是人中翘楚,一静一动,皆有威仪,一言一行,合于神道。”
我都快哭出来了,我哪是这个样子的?我明明是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柔弱不能自理,弱小可怜又无助但能吃。
“她心思深沉,像匹天底下最智慧的头狼,一呼而百应,这天下事就没有她办不到的。”
救……
“所以自蘅姐姐走后,我便发誓,要成为她的影子,像她一样,成为一头能藏在暗处、随时给敌人致命一击的腹黑母狼王。”
救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明明努力给阿瑛留下的印象,是一个姿容高洁、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符合贵族风骨的女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已然目瞪狗呆,阿瑛转过身来,拽住我脖子上的锁链,硬把我拖到下一处。
踏出画室走到后庭的那一刻,我如坠冰窖,彻骨的寒意瞬间爬上我的后背。
黄昏的余晖下,庭院里全部都是几乎相似的等身泥塑。
同一张脸,同一具身体,只是细看之下,细节略有不同。
越靠近中央的泥塑,越完整、越漂亮,而角落的则被随意丢弃,东倒西歪,甚至碎成好几段,就像是横落着断肢残臂的战场一样。
太过栩栩如生的塑像,透露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
阿瑛拽着我的狗链往前走去,我每一步都落得格外小心,生怕踩到那些“断肢”和“断头”的碎片。
正中央的那个泥塑,已经被工匠打造好了,骨相近乎完美,阿瑛从地上捡起她的画笔,熟练地晕开笔墨,调和色彩。
那个塑像只剩下眉眼一点点没有画好了,连我这种门外汉都知道,眼睛是最难画的。
然后她把我拉到那塑像的旁边,作为参考模特,我的个头儿比那塑像矮半头,正对着阿瑛的脸。
阿瑛要画“我”的眉眼,需要踮起脚尖。看着她凝神贯注的模样,我忽然想起来以前她也是需要踮起脚尖来抱住我,与我接吻的。
她长高了,长大了,一切都变了,可她还停留在那个与我做鸳鸯侣的日子里。
阿瑛被困在了那永恒的美好当中。
画笔忽然掉落,阿瑛原本专注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娇媚了起来,如痴如醉,我知道,阿瑛她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骨相完美,皮相完整,她凝视着这尊雕塑,比看着我本人还真。
“蘅姐姐,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了。”阿瑛的嗓音娇柔软糯,和她五年前一模一样。
“知意好想你啊~”阿瑛上前抱住塑像,我本人血肉之躯隔在中间异常尴尬。
我想逃,却逃不掉,哭死。
小狗什么都不知道,小狗悄咪咪地滑走。
阿瑛抓着我的铁项圈,就往那塑像的怀里放,我好害怕,一动都不敢动。
“蘅姐姐,这就是你的好弟弟?他连你的祭日都不记得,可是知意记得,知意每逢朔望、大小节日都会来祭你,每天都在思念你。”
“可你这弟弟会什么?除了在我脚底下摇尾乞怜,不停地献媚,他还会什么?我哪里不如他,我哪里不如他了?!!”
“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啊!凭什么,凭什么!”
阿瑛松开我,抓着那塑像的肩膀拼命质问,我吓得瘫软到地上,不停喘着粗气。
“我知道我没有蘅姐姐你那么高明。”
“我想把你囚禁起来,想把你身边的所有人通通杀掉,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所以你便死了,宁可死了都不愿意成全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