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染哎哟一声:“你特么恩将仇报,要扯掉我的脸皮是不?”
安振鲲笑:“等你再长大些,不用我扯你这婴儿肥也会掉的,到时候我就分不清你们哥俩咯。”
萧染挣扎得急了,竟一巴掌拍在安振鲲的肚子上,叫他浑身发晕,高原湖泊中来了大水怪一样,泛着寒气,冒泡泡。
来月经的时候安振鲲的肚子会很疼,萧映会用碎了的糖给他泡水喝——那是萧映上个月赶集,跑两个小时的路才买回来的。还会给他暖洋洋的玉石,贴在肚子上。可惜做任务时被他给弄丢了。这下可给他冷了个够呛。
不知过了多久,小破孩冷哼着跑了回来,向他砸了一枚玉石:“便宜你了。”玉石暖烘烘的,安振鲲不一会儿就醒了,还精神倍儿爽,捂出一身汗,全然不似在经期的样子。
而那块玉石也奇怪,是只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的形状,安振鲲也才发现,原本萧映给他的玉石,是半只狐狸,只是尾巴太多,所以没看出来罢了。
那时,他年方十八,而萧染九岁,却已经定下来,与乖巧面容完全相反的矜骄性子。萧映那年当是二十八,但他想必也不曾见老,在外省又打拼了一年才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奔三的人依旧如玉。他是要带萧染走的。从安振鲲身边离开。
萧映,是在什么时候,决意离去了呢?大概是在三年前吧。
那时萧医生一个人养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格外费钱费时间,最终成为了一个全职的军医。久而久之,安振鲲也与驻扎在冻土上的军人们混了个眼熟。萧映说双性人不奇怪,月经不可耻,但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特别是男人。
村里几个半大的小伙儿,曾指着女生沾血的裙子大笑着说些怪话。安振鲲过去,做孩子王状,粗犷地驱赶了他们。他想,要不是萧映,也许他的双性秘密会人尽皆知,要不是萧映很好地照顾和教导,他不会长到这样,不被人随意讥嘲,甚至有能力保护别人。
于是,他回去就和萧映表了白。
萧映接受了。
他情愿在下位,但萧映不愿。
萧映用暖玉堵住了他的女穴,他硬了,和萧映做了一夜。自此,萧染便和他关系有些僵了。后来呢,安振鲲背包破了洞,卫生巾掉了,更是被有的大妈们说是伤风败俗。
却有粉雕玉琢的小孩儿站出来冷着笑靥骂:“家里是没有男人当兵嘛?我安哥是要去当兵的,这卫生巾是给他垫军靴里头的,你们不晓得,是家里没有去当兵的!”
安振鲲那时日,年方十六,确是要去当兵的,而这小孩儿,则是当时只有七岁的萧染。可安振鲲进了军营,做军医的萧映就走了。他把萧染托付给他,说萧染不听话没上火车,自己又跑回村里头去了。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萧染被托付给他。但是他总是不能在军营里碰着萧染,萧染出现最多的应该是在食堂,他却说:“你们大队的伙食也忒差了。”
但安振鲲放假回村时听过小孩儿骂那些小流氓:“你们的妈年轻时也来月经,月经是什么知道吗?月经要是不成为月经,就有可能变成你们的哥哥姐姐!月经有什么好羞耻的,你们自己也差点变成月经!”嘿哟,能说会道,牙尖嘴利,看来过的不错啊,完全不需要托付。
后来就是三年后,安振鲲十九岁,萧染十岁,情人分别,兄弟同去,安振鲲与人生中唯二的亲人,一别,就是六年。
再相逢,曾经救人与热症寒疾的萧医生,如今却缠绵病榻。也好,昔日备受关怀的人,也可以借此机会报恩、重修于好。
他就病床旁边削削苹果,电话里慰问慰问小同学,萧映病情有所好转便回去,三个人团团圆圆坐一块。但更多的是萧映病骨嶙峋,不见起色,而只能呆在更需要人的医院,有时候心底某些莫名的气,积压急了,才催他医院家里两头跑。
结果……重修于好倒是成功了,病却没治好,一切终至这般田地。
回忆的五光十色,在现状的冻土中,转瞬被碾成混沌的白。白衣戴口罩的人从灰白色的门后走出来,与我对视,眼角周围有鱼尾纹,他不是萧映,他说:“节哀。”
冻土乍裂,裂开之后,里面还是冻土。
从墓园做公交车回来,浑身已经湿透,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也是轻缓地关了门,怕出太大声,打扰到明天还要上课的萧染。
路过那家里另一个,不属于他和萧映的卧室时,他微微顿足,就要转身回自己的被窝。没走半步就忽然听到,有欢快清朗的歌声,踏过雷鸣,踩着夜雨,飞到自己耳边。
安振鲲精疲力尽的身体晃了晃,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愤懑:自己的哥哥死了,以高考学业为借口把丧事都交给哥夫可行吗?高三了,要高考了,这么晚了还这样闹那样闹,兴奋得要死嘛?凭什么自己这么累这么悲哀这么思念,而作为萧映的亲弟弟小兔崽子能这么高兴呢?
他近乎干涸的骨髓里,蹿出一股巨力,猛地推开那木门,看着那小兽般眯眼摇尾的雀跃,变成瞪眼炸毛的错愕,喘了口气,粗暴地拎着睡衣领子,丢在大门口。
“滚出去!”安振鲲听着自己说。
“要唱歌给整栋楼的人唱着听啊!”安上校被暴怒的“安振鲲”震得头晕眼花。
“滚啊,别让我听见你唱歌!”安振鲲被那异化的怪物的咆哮,砸得晕过去。
这一晕,就是十年,他晕着承受烈阳烹烤,晕着借力拳打脚踢,晕着戴上勋章枷锁。
如果人晕着也能做梦的话,他的梦是一个有丧歌有军歌的世界,但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烟雨朦胧,都等不到那摇摇尾巴就摆脱人情冷暖、跨越阴晴雨雪的歌声。他的世界天旋地转,唯有理想和信念可以指明方向,稍不留神就会迷失在愧疚之中。
每年春节他都只能去战友家过,他怕他回家看不到不知所踪的萧染,怕在烟花声声中梦到萧映的质问:“你就是这样答应我的嘛?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弟弟的嘛?你把他弄丢了!你把他弄丢了!”
有一次战友家的小姑娘不想看春晚了,换台,却看见几个烟熏妆,看不出本容的男孩,在舞台上跳舞。战友家的小姑娘很激动,萧染!萧染!染染最棒了!她这样喊着,而安振鲲的感知,对外界已经模糊,都随着视线,凝聚着陷入在活跃的光影里。
原来他去当明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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