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他哑声道。
“什么?”闻憬没听清。
“滚!”池季云吼了一声,把杯子摔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开在屋里,溅起的碎片划过闻憬的侧脸,在他颧骨上割开了一道小口子,鲜血蜿蜒而下。
池季云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了一下,别开冷硬的脸,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闻憬。
闻憬抬手揩去脸上的血渍,看着手上的粘腻,猛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点头:“好,很好。”
他绕过沙发,与池季云擦肩而过,摔门出去了。
他走后,池季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平复着胸膛里急促的呼吸,手指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俯身去捡地上玻璃杯的碎片,却一个不小心,把手指划出一道口子。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指腹上的伤口,切口平整,并不很痛,血珠顺着指尖一路滑到手腕上,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逐渐干涸的血线。
泛着股奇怪的妖冶。
一连几天,闻憬都没再来过。
他现在就住在楼上,和A区其他囚犯一样,不需要出操也不需要劳作,一整天都是清闲的。
池季云还是忍不住让人偷偷看着他,发现他一天里要么在房间里看电视,要么就是和那个叫小程的男孩去监狱里的图书馆。
那天不欢而散后,池季云很快就后悔了,站在镜前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暗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奔三的人了,还吃一个小孩儿的飞醋,闻憬和他又不是钱色交易,他没立场管别人的私生活。
他把原因归结于那天生病了,情绪管理有些失控,闻憬说话还那么冲,他没忍住,就发火了。
后来也不是没想过主动去找闻憬,只是拉不下脸,遂作罢了,就一直僵持到了今天。
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监狱里会举办文艺活动,B区也能免一天的劳作,全监狱晚上一起开晚会,还有囚犯表演节目。
池季云琢磨着要不要趁那个时候跟闻憬和好,但琢磨了几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一时间烦得很。
上了床,他怎么浪都行,但下了床,他实在拉不下脸面跟闻憬道歉。
烦着烦着,日子也流水似的过去,转眼真的到了那一天,池季云坐在台下看囚犯们表演合唱,焦虑地去抠椅子里的棉絮。
闻憬坐在他斜前方不远处,只给他留一个后脑勺,旁边坐着那个水灵的小男孩。
晚会一共举办了三个小时,池季云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忍到晚会结束,在回宿舍的路上堵住了闻憬。
小程自觉地后退一步,小声对闻憬说:“闻哥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他一走,闻憬往宿舍大门上一靠,双臂交叠在胸前,懒散道:“找我什么事?”
池季云抿了抿唇,周遭的囚犯都识相地远离了他们,不远处的狱警也眼观鼻鼻观口,全当看不见他们。
“……有点事,回去说吧。”池季云看他,补充道:“去我那儿。”
闻憬颧骨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池季云的指尖却还缠着创可贴。
见他良久不答话,池季云心里居然久违的泛起一点忐忑,刚想着再说些什么,就听闻憬轻笑一声:“不了吧,我晚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甚至没给他留回旋的余地,闻憬转身就走了。
池季云瞪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给闻憬一闷棍的,打晕了直接拖回去,也省得费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咬牙,又忍了一晚上。结果翌日傍晚,闻憬又和小程结伴往图书馆跑,池季云终于坐不住了。
闻憬翘不动,他翘小程还是轻而易举的。
手底下的眼线时刻盯着他俩,见闻憬从楼下折返回去拿房卡,留小程一个人落单,立马回去禀报池季云。
池季云佯装路过,看见小程,露出个明眸皓齿的笑。
“小程,这是往哪儿去啊?”
小程脸微红,局促道:“池老大好,我,我在这儿等闻哥呢。”
“在等他啊,”池季云点点头:“要不先去我那儿坐坐,刚好待会儿我找他也有点事。”
小程毫无城府,对池季云又有着极高的崇敬,于是完全没有多想,乖乖跟着他走了。
池季云带着他回到老巢,先给他倒了两杯果酒,半劝半哄地让他喝了,又笑意盈盈地捏了捏他泛起酡红的娃娃脸。
小程哪里经受过这种对待,当即羞红了脸,浑身都烫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池季云。
“小程,你今年多大了?”池季云的声音透着股浑然天成的慵懒沙哑,“不会还没成年吧?”
小程感觉耳朵都要炸开了,满面通红磕磕巴巴道:“成,成年了,年底就十九了。”
“这样啊,”池季云循循善诱:“在外面有女朋友吗?”
“没,没有。”
池季云又笑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里百转流波,就那么静静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