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脾气。”程珩轻轻笑了,握紧她的手,他又咳了一会儿,尹氏接过帕子,手抖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带着血的帕子藏到身后。
程珩仰靠在她怀里越发困倦,说一句歇三句。
“大婚那日,我给你的那个匣子,还记得吗?”
“我留了封书信给你……我走后,你就带着它回尹家……咳咳,你我成亲这些年,苦了你了……”
程珩的声音越来越低,他阖着眼,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安静,眉心终于舒展开了些许。
尹氏捂着嘴拼命咽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蜷缩着手指放到程珩的鼻端,睁大眼睛屏息确认还有鼻息吹拂在指间。
尹氏轻柔地替自己的丈夫捋顺鬓边几缕白发,挺直了腰背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程方志得意满地踏进门来,看见这一幕脸色当即变了。尹氏抬起头看他,面上两行泪痕已干,她轻声道:“你是夫君最倚重的心腹之人,劳你再为我夫君煎一次药来吧。”
不可能,怎会这样。
程方心一沉,他忙跪到榻旁,伸手去摸程珩的脉。
他分明精心调整了用毒剂量,绝不至于如此之快就让程珩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至少能让他再撑上十天才是。
难道真是为着这场谣言非议,一世清誉眼看就要毁于朝夕,程珩受不住这等刺激,怒急攻心这就提前毒发了?
这可不太妙啊。
程方心中飞快地盘算着,面上做出一副悲痛欲绝之色,艰难哽咽:“我这就去为公子煎药,好教主母知道,府中那些吃里扒外之人,已被我尽数找出拿下,请主母放心。”
尹氏暂且无心过问,短短几日里发生的事像滔天大浪,将她往日宁静的日子拍得是支离破碎。她疲倦地挥挥手:“你是难得的忠良纯善之人,等夫君醒来,还要再谢你这场辛劳。”
程方也无心再说下去,他匆匆离了书房,亲自去到后厨煎药之所,路上仆役见到他皆敛容垂手,格外恭敬。
为程珩煎药是他早就做惯了的事,早已驾轻就熟。程方面色阴晴不定守在药炉旁,直到褐色的药液在罐里滚了两滚,就要煎好的时候,他再三沉吟,最终还是取出了一包药粉。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城中流言蜚语不断,人心惶惶,这厢城外乌泱泱的流民潮眼看着就到城下了。
连日阴天绵雨不休,雨停时山里浓雾弥漫,寺院隐没在林间雾里,从山下往上望去,只能间或窥见半角飞檐塔顶。山下,面黄肌瘦的流民瑟缩着挤作一团,推搡着缓慢往城门涌去。
隔着缓缓流淌的护城河,高大坚实的城门紧闭,城墙上某个箭哨孔洞里有利箭悄悄对准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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