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寸土寸金的上京,独占西南一角,囊括两条长街之宽的瑰丽所在就是长公主的府邸,作为当今最宠爱的公主,她一向是权贵们争相拉拢讨好的对象,据传有人就是因为得了公主青眼,便从一介平民武夫一跃成了四品的武将大员。
公主府守卫极其森严,等闲连鸟儿都不得轻易飞过,日夜有皇城守卫巡逻,说是全城除了皇帝居所外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
府邸内更是穷尽奢靡,一名出身豪门的贵族子弟曾有幸受邀前往府中花宴赴会,去时自恃祖上也是颇有名望的世家,对这个挟持了前朝皇族血脉,穷极手段拉拢各方豪强氏族才坐上如今九五尊位的皇帝颇有些微妙的鄙夷心理,对这位在乱世中出生的皇家长女更是有些不屑。
去前此人私下曾同好友宣称要做他几篇诗词歌赋,好好地讥讽一番底蕴甚至比不上他家族的皇家。
结果赴宴回来后,此人竟完全换了副模样,神思恍惚茶饭不思,旁人好奇问他此行如何,他竟大加颂扬赞不绝口,还日日给公主写情诗,只求公主再见他一面。公主不肯再邀他,没过多久此人便疯了,夜夜徘徊公主府前,最后竟触柱而亡。
这样的事却不止一件,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本朝皇帝刚登基那段时间,府里更是隔三差五便抬出来一具,也是从那以后公主府前的护卫才多了起来。
原本都是大好儿郎,怎么就都在赴过宴后便疯得疯傻得傻了呢?百姓们无从得知其中阴私,猜测纷纷,皆是心生畏惧,私底下称呼她为玉面公主,更有那等直白的,直接称做妖姬。
这日下了朝,百官依着次序退了下去,廉相走在最后,跨出门后远远瞧见了一抹淡紫色的身影,他眯了眯眼,扬声叫住对方:“国师留步。”
对方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回身行了个礼:“丞相大人。”
风有些大,却吹不乱他的衣袍,这位青年国师生得十分俊美,衣着一丝不苟,明明是含情的桃花眼,却被那总是严肃沉静的神情压住了眼角眉梢隐隐绰绰的艳色,眉心处隐隐有着一道刻痕,平白生出不易亲近的疏离矜贵。
四目相对,隐隐有电光火石擦过,却都被双方很好地把那一点火药意味掩藏了起来。
廉相笑眯眯地快步上前,两人并肩走了一路,闲聊几句后,廉相便直奔主题:“边城之事,不知国师怎么看?”
方才在朝会上,有人参了李绪一本,言及李将军似有不臣之心。以他李绪之能,这四个月来竟然一直坚守城中,任由陌族在城外叫战,极少出动大军迎战,四个月间双方仅仅有过几场小规模的遭遇战,照这样下去,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陌族人全部赶出去?
大军在外每日的开销都不是一笔小数目,长此以往,国库要出多少才能填上这么个无底洞?
底下的大臣互相之间窃窃私语,反对的多是文官,武将们站出来力挺李绪的不在少数,极力解释如今年岁偏寒,本朝的将士们一到这个季节战力就有所下降,不如本就耐寒的陌族士兵。
何况还未收复的城池地势险要,又有安图山这一天堑作为天然屏障,贸然出兵极有可能被擅长冰地作战的陌族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到那时如今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战局很有可能被逆转,后果不堪设想。
两方互相指责对方危言耸听,无中生有,吵得不可开交,皇帝一言不发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摔袖而走。朝臣们面面相觑,在殿里枯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有宦官匆匆赶来传令退朝。
一场朝会就此草草收场,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各回各家的臣子们各有思量揣摩。
堂上除了皇帝之外的两位重量级人物——丞相和国师都没发话,余下的臣子们纵然有万般心思,哪怕急得一头热汗,朝堂上也只能点到为止,谁也不敢轻易揭破那层窗户纸。
青年国师虚一拱手:“一切有陛下做主。”
哼。滑不留手的小狐狸。听了他这话,廉相眯起了眼:“这是自然,陛下自有圣裁,只是如今外有陌族虎视眈眈,内有匪患四起,单说盐铁那也是一本算不清的坏账。连年旱涝不匀,国库又……唉,如此内忧外患,真是叫人不安呐。国师奉陛下之命夜观星象,不知对我朝国运有何见解?”
俊美的青年并不接话,微微一笑:“圣上仁德,国运必然昌隆,丞相不必忧心。”
眼看到了宫门口,国师一拱手,施施然告辞上了自家马车,放下了灰色的车帘。
等马车拐过了长街尽头消失不见,廉相才登上了府中来接的马车,脸色冷了下来,捋着胡须半响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