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路同回到祝老师身边,也不废话,单刀直入,“祝老师,你还有什么执念吗?”
祝老师回答,“没有执念。”
路同说,“没执念是好事,那喝了这碗汤去轮回吧。”
祝老师回答,“我不能喝。”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不配喝。”
路同的语气平和,“无论你是背叛过别人,还是偷盗过抢劫过,或者是杀过人,现在都可以放下了。轮回之后什么都会忘记,一切都重新来过。”
祝老师不说话了,无论路同和他说什么,他也不愿意再开口了。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四合院里的石桌石椅,路同觉得他的目光像是溺水的人求救的目光。
22.
路同问女孩,“你知不知道,祝老师对什么还有执念??”
女孩想了想,“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佛像,也可能是钟野哥,能让祝老师挂念的人只有他。”
路同问,“钟野又是谁?”
女孩回答,“祝老师的徒弟。”
路同问,“他现在在哪里?”
女孩回答,“不见了,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她沉思着,“你说会不会是钟野哥杀了祝老师,然后畏罪潜逃。而祝老师心有不甘但又爱徒心切,这种矛盾的情感成了他的执念,我看过这种电视剧……”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可是钟野哥是好人,祝老师也是好人,我不要这样,他们才不会这样……”
路同给女孩递卫生纸,女孩抽抽搭搭地接了个电话,是她妈妈打过来的。她妈妈说,天色很晚了,先回家吧。女孩千叮咛万嘱咐,要路同一定超度祝老师的鬼魂,然后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23.
“刚刚我和那个女孩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路同问祝老师,“她说的对吗?”
祝老师的表情阴沉,“一派胡言。”
路同又问,“或者你们俩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这是情杀?”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在试探祝老师。
祝老师怒斥,“胡闹,制像师不能近女色。”
路同问,“钟野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违反了制像师的规定,被流放了?”
祝老师面露愠色,“钟野不是那样的孩子。”
路同观察着祝老师的表情,又一针见血地问,“他还活着吗?”
“他……”祝老师的目光闪烁,他的眼睛像是落入一块巨石,掀起一阵剧烈的波浪。他在波浪中痛苦地挣扎着,好不容易等波浪停息以后,他的目光也黯淡下来,“他不在了。”他闭上眼睛,说出了实情,“是我……杀了他。”
24.
无论是乞丐、妓女、罪犯,还是商贩、教师、僧人,他们都在受苦。祝渡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苦难,他数不出来。他觉得,如果将目前为止人类的苦难全部排列起来,毫无修饰地直接展示出来的的话,太阳和月亮也会由于不忍心去看,而再也不会升起吧。
五岁的时候,祝渡舟救了蜘蛛网上的一只幼鸟,第二天幼鸟把蜘蛛啄死了。一位高僧对祝渡舟说,“慈悲为怀对你来说,是祸也是福。”
十二岁时,祝渡舟在上课的时候看老师放的纪录片,讲的是152年前发生的劫火事件:满天往下落的金色火焰下,哀嚎和祈求声如同流血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疯狂席卷而来——
“菩萨保佑……”
“佛祖保佑……”
“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了……”
劫火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在第八天的时候,一根蜘蛛丝从天空垂落,闪着柔和的光,带着慈悲和怜悯。流传了很久的预言说,“佛怜悯众生,给了众生一根蜘蛛丝,那是前往极乐世界的道路。”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往蜘蛛丝上爬,不甘示弱,你推我搡,变成了战争。许多人摔死了,被踩烂了,哀嚎和祈求声的浪潮再一次滚滚涌来——
“菩萨保佑……”
“佛祖保佑……”
“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了……”
然后蜘蛛丝断了。
众生皆苦,祝渡舟怜悯这些人,他离开了家,去了制像阁,开始学制佛像。
25.
祝渡舟学东西学得很快,还几乎不眠不休地钻研,所以在别人还在跟着老师一步一步模仿的时候,他已经能独立做出很好的作品了。
渐渐地,祝渡舟发现,运用得好的话,塑料也是很好的材料;只用几盏灯悬挂着,也能组成佛像的轮廓;花草虫鱼飞禽走兽,任何元素都可以和佛像搭配在一起……这是从未有人考虑过的事,从古至今制佛像都仅限于金属、宝石、木头之类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