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路同开车带着米回庙里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广场。广场上整齐地站着一队消防员,其中队长模样的人说,“现在能使用的消防机器人全部都坏了,所以需要我们去灭火。有谁自愿去勾云塔的,向前出列,你们的家属将得到优待,有住房分配还有每个月经济补贴。”
现在去勾云塔等于送死,因为事发当天去勾云塔围观的人,采访的人,救援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严重患了病,在痛苦中变成宝石了。
没有人回话,队长又强调,“自愿去勾云塔灭火的,向前出列!”
队员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人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迈开脚步出列,“我愿意去!我妈做手术需要钱!”
又有一个人出列,“算我一个,我想让孩子以后在经济上,至少不要和我一样苦。”
还有一个人出列,“还有我,我愿意为我爱的人去勾云塔。本来我拍了流星打算向她求婚的……但我没什么钱,也不是很好的人。现在我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遇到一个比我更好,更能给她幸福的人。”
再有人出列,神情轻蔑,“你要记住,我去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我爱的人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一个接一个队员出列了,许多的声音,许多的期盼,这片土地上的人。
32.
第五天黎明的时候,路同被痛醒了,他发现自己的小腿上的一块皮肤脱落了,一块翠绿的宝石显露出来。那绿色是那么明丽,让他觉得自己流出来的血都是绿色的。
但还好那块绿宝石的面积不大,只有大拇指的指甲盖大小。路同狠下心,拿刀把那块宝石挖了出来,然后撕了件衣服给自己包扎。现在就连纱布都成了稀缺的东西,他只能这么做。路同本来是不会处理伤口的,他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但是无论是医院里还是寺庙里都太缺人,而宝石化的人又太多,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慢慢也就会了。
路同想起他帮忙处理过伤口的人,一个老人,他用哀求又感激的目光凝视着路同,像是要把他的相貌记得更牢固些,“小伙子,你的心可真好啊……”;还有个年轻人,一直在昏睡,醒了就说胡话。路同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听懂了几句“我们全都被抛弃了……”;还有个女人,抱着一具已经完全宝石化的婴儿身体,跪在人群前恸哭,“你才刚学会喊我妈妈……”他们都已经死去了,成了宝石,现在连哭泣甚至都做不到了。
33.
元殊把错金银刀架在一个胖男人脖子上,威胁,“把门打开。”
胖男人是90区的区长,他求饶,“我不能开啊,开了我一家老小的命都会不保。”
这道门是90区一条地下暗道的大门,能离开90区,从未对外公布过,元殊是找了90区的城市规划图然后猜出了这道门的位置。
元殊懒得和区长废话,他一刀砍断了区长的左手,“开。”
区长痛得在地上打滚,元殊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着,“不开门的话,你的另一只手也会不保。”
区长吓得连忙改口,“我开门,我现在就开……”他对着那道门上的密码锁操作了一会儿,然后从门上有一个虹膜扫描仪浮现出来。他用自己的眼睛对准了虹膜扫描仪,巴结地说,“这样门就能开了。”但门纹丝不动,区长惊恐地求饶,“我不知道,我开门了,可门没反应,不知道是谁把程序改了……”
元殊问,“勾云塔是怎么回事?”
区长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我不知道。”
元殊把错金银刀移到区长的右手上,区长连忙喊,“我不能说!这个我真的不能说!”他恐惧,“我要是说了,他们就是连我的鬼魂都不会放过。”
元殊问,“天家,万乘,盘女,是和哪一方的人有关?”
区长恐惧地摇头,一直反复地念叨,“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死了以后都饱受折磨……”他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干脆一头撞向了元殊的错金银刀。他死前都还在喊“你们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他就这样咽气了。
34.
元殊没戴空浊珠,他一开始笃定自己能离开90区,所以根本没考虑空浊珠的事。而且他身体素质本来就好,而且还常年和怨鬼瘴气一类的事物打交道,所以到现在还没出现宝石化的症状。但现在他无法离开90区了,没有空浊珠的话会很危险。他打算抢几颗,但又不知道怎么下手,不是于心不忍,是现在90区根本就没干净的空浊珠能让他抢。
他看着街上往来的人,挑选下手的对象,看到路同朝他走过来了。
路同看了看元殊,似乎是在观察什么,“你没有戴空浊珠?”
元殊如实回答,“没有。”
路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元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还没有使用过的空浊珠。路同解释,“这是我帮忙的庙里给我的,我一直没用。既然你没有空浊珠,那这颗就给你了。”
元殊疑惑,“那你呢?你用什么?”
路同回答,“你之前给我的那颗空浊珠成色很好,还能继续用。”
元殊说,“那颗空浊珠你最多还能用四天,我们只是一起吃过三次饭,算不上朋友,原则上你不用帮我。”
路同说,“那我也不能看着你去死。”
元殊想了想,问,“这是你说的还人情吗?”
路同反问,“你觉得是吗?”
元殊回答,“我不知道。”
路同说,“那你就以后慢慢再想吧,先活下去吧,活下去才有以后。”
35.
天仍旧是黑的,即使是大中午也是黑漆漆一片,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白昼再也不会来临。地面上的灯光朦胧昏黄,无助和痛苦漂浮在空气里,街上的人走走停停,像衰竭的鬼魂般四处游荡。
一些女人,地位低下,无依无靠,她们的身体宝石化了,抢不到食物,买不起空浊珠,挤不进医院,挤不进寺庙,只能去街上找人帮忙,去寻找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九姐看到那些女人,忍不住叹气,“都是些可怜人哩。”
路同肩上的八哥喊,“可怜人!可怜人!”
孟途说,“九姐想帮她们的话,我可以帮忙收拾三楼的空房间。”
九姐连忙摇头,“我才不帮,她们住进来以后,要吃我的用我的,治病还要花一大笔钱,我亏大了。”她坚定,“我的钱都是要存下来捐给寺庙的,我可是要积功德然后下辈子投个好胎!”
孟途说,“帮人也是积功德,也能下辈子投个好胎。”
九姐还是不同意,“我连保全自己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余力管她们。不行,花了钱我又会变穷,我才不要再过上以前的苦日子。”她忍不住偷偷瞥窗外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神情不禁柔和下来,又立刻闭上眼睛,恢复成事不关己的态度,“不行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