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在去救死扶伤唱歌之前,随便找了家店吃东西。她一晚上要跑好几个地方,唱歌,陪酒,跳舞,什么来钱快她就干什么。她吃饭的这家店是随便找的,店里很冷清,菜单上也只有莲藕玉米汤这一道菜。汤的味道平平无奇,不过杳杳也不在乎这家店好不好吃,反正只要能吃饱就行,她这种人没资格挑三拣四。
杳杳在想明天该住哪里,外婆住院又交了一大笔钱,她没钱交房租了。这笔房租已经拖了三个月,房东忍无可忍,在今天把她从房子里赶了出去。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荒芜狭窄,她睡觉翻个身都觉得不容易,像她提前给自己找好的一副棺材。杳杳已经是穷途末路,她身上只剩一顿饭钱了,甚至交不起手机话费。她找店主借手机,“老板,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呗,我手机没电了。”
老板没犹豫,很干脆地把手机借给了杳杳。杳杳立刻给在酒吧里认识的一个姐姐打电话,那个姐姐跳了九年艳舞了,自夸是77区艳舞女王,杳杳喊她玫玫。玫玫说,“一个星期以后你可以来我这里住,但这几天不行,这几天我这里有男人。”
杳杳把手机还给老板的时候,看见老板正在店门口喂野猫。他给人的感觉慢悠悠轻飘飘的,就像一片云一样。杳杳在外摸爬滚打很多年了,因此也练就一副看人的本领,她看出这个老板是个好人。于是她抽噎了一声,“帅哥,帮我个忙行不行?”她哭得楚楚可怜的,她知道怎么哭才最好看,才最能引起人同情,“我好不容易才赚来的几个钱全给外婆交医药费了,没钱交房租被赶出来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在你店里住几天吧,就一个星期,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老板回答,“可以。”他又很轻地笑了一下,“还有你不用做什么。”他说完了又专心喂猫。
在那一刻,杳杳想的是,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演戏了,妈的白哭了,妆都花了,还要再化。
07.
杳杳有了落脚之处,她在路同店里住了下来,住在一楼仓库,睡觉用的是硬纸板和自己带来的一床被子。她说,“我不用睡床,你没有收我任何东西,还对我这么亲切。老板,我很容易爱上别人,你如果让我睡床了,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杳杳发现这家店从早到晚根本没客人,老板路同人也很安静,所以白天她在仓库能睡得很安稳。整个店里,最吵的要数门口那辆小电瓶。那辆小电瓶经常会无缘无故响一声喇叭,然后念叨一通有的没的,最后再感叹一句,“我不想干了我要抛锚……”杳杳觉得好玩,有时也会学着那辆小电瓶,用半死不活的语气说,“我不想干了我要抛锚……”
对杳杳来说,仓库的环境很好,不漏风不漏雨,没有蟑螂老鼠,也没有臭烘烘的下水道味和油烟味。仓库的东面有扇窗,是用来通风的,从那扇窗户经常会有阳光照射进来。但杳杳用厚纸板把窗户贴住了,她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阳光里,更习惯在一片黑暗中生活。
她的光明不在这个世界上,她习惯不了从未得到过的太阳和阳光。
08.
杳杳习惯白天休息,晚上工作,一般在下午五六点起床。她在每天睡醒以后,在去救死扶伤唱歌之前,会有一个小时可以用来休息。在这个时间,她会在路同店里吃饭,顺带和路同聊几句。她看到路同总在同一个时间喂野猫,野猫一看到他就会自动聚过来,像一团团蒲公英跟着风一样。
杳杳说,“其实我不喜欢野猫。”她抱怨,“凭什么啊,它们什么都不做就有好心人喂。”她感叹,“真是命好啊,下辈子我也投胎当只猫好了。”
店外有人提着一个红色的袋子走过,精美华丽,是阿伽柸的袋子。
杳杳问路同,“老板,你喝过阿伽柸吗?”
路同回答,“没有,太贵了,我喝不起那种东西。”
“明明叫神之爱,但神的爱也只给有钱人呢。”杳杳说,“我呢,曾经喝过一次,是一个客人给我的。”她回忆着,“阿伽柸的味道有点甜,还有股很好闻的香味,喝了以后真的感觉好幸福啊。”她顿了顿,“但我们这种人呢,即使喝了阿伽柸也改变不了什么,即使喝了阿伽柸命也还是苦的,真惨啊。”她的语气轻松,“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可怜我,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没人愿意听我说话。”她说完,蹲下来摸野猫。但野猫不愿意给她摸,一溜烟跑远了。
杳杳哈哈大笑起来,神采飞扬,活泼极了。她哼起了歌,“我的身体里究竟是什么在爱,是有你的部分,还是有我的部分……”
09.
方奕归正打着伞走在77区的街道上,他之前作为作业交上去的那篇论文写得很认真,被老师说再修改一些地方的话可以发表,于是他又来77区找佛像资料。
然而方奕归现在被吓得动弹不得,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大摇大摆地拦在了他面前。它打量着方奕归,动了动耳朵,又亲昵地蹭他的裤腿。
也许这对别人来说算件好事,但方奕归怕猫。他小时候被猫狠狠咬过一口,从此以后留下心理阴影,一看到猫就会绕道走。
方奕归想跑,但腿软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黑猫,“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黑猫打了个呵欠,对方奕归的话不为所动。
方奕归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不会是闯进了你的地盘吧?我不是故意的……”
黑猫甩了甩尾巴,干脆倒下大喇喇躺在了方奕归脚边。
方奕归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还好救星来了。路同走了过来,“现在天冷,它在用你挡风呢。”他蹲下身子拍了拍黑猫的背,“走吧,这里可不是你睡觉的地方。”
黑猫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然后悠哉悠哉地走了。
方奕归松了一口气,“得救了……”但在他放松下来以后,他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咕”响了起来,他忍不住脸红了。
路同就笑,问方奕归,“你吃中饭了没有?一起去吃饭吧。”
10.
两个人去了一家生煎店,店里桌子上放着一罐辣椒油,方奕归好奇味道,往醋碟里放了一小勺。他夹起一个生煎蘸醋和辣椒油,然后咬了一口,立刻被辣得满脸通红。他连忙喝了口柠檬茶,感叹,“好辣,但是好好吃。”
路同怕烫,还在等生煎放凉。他说,“没想到你这么怕猫。”
方奕归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小时候被猫咬过。”
路同说,“你刚刚看到猫的时候,样子特别像《水母星星》里的一只仓鼠,很可爱。”
方奕归皱了皱鼻子,纠正,“我都十九岁了,已经成年了,说可爱不合适吧。”
突然响起了什么重物坠落在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是惊恐的尖叫声。声音很近,听起来就在生煎店的外面。路同看见马路的对面,有人跳楼自杀了。那个人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血肉模糊,脑浆流了一地。而在对面的大楼上,挂着一块画着阿伽柸符号的旗帜,上面还涂着一把巨大的叉。
是有人因为买不起阿伽柸而自杀了,每个月都会发生几起这种事。
方奕归下意识想回头看,路同立即制止了他,“不要回头,不要看。”
方奕归听了路同的话没有回头,他听到店外面的声音,有人群,有警察,有见怪不怪,有唉声叹气。很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他断断续续地听清楚了一些词语:阿伽柸、自杀、贫穷、欠债……他沉默了一会,问“是因为阿伽柸?”
路同回答,“是。”
方奕归说,“虽然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但要是阿伽柸能便宜些,每个人都能买得起就好了。”
路同轻声说,“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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