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虽然方奕归本身不情愿,但该到来的还是会到来,他还是要去见外公。外公把方奕归扔进了阿含队的训练基地,让他和训练机器人对打,毫无悬念地,方奕归被单方面暴揍了一顿。他每年都要经历几次这种事,而且每次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外公就是不死心。
外公怒斥,“废物!看不见鬼魂,体能还这么差,养条狗都比你强,你这种东西就不配流着方家的血!”他冷漠,“之前勾云塔那件事,你虽然莽撞无知弄出一堆烂摊子,但也还算有点魄力。但现在看来,废物就是废物,你和勾云塔里献祭的那些社会渣滓就是同一种货色。”
方奕归从小到大不敢和外公顶嘴,但听到外公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他们不是渣滓……”
外公瞥了一眼方奕归,饶有兴味地问,“那你说他们是什么?”
方奕归没被外公骂,就壮着胆继续说,“他们也是普通的人,无论是什么生命不该被漠视……”
外公突然大笑起来,“漠视生命?你以为你就高尚正直?”他猛踹方奕归的腿,让他跪下来,方奕归手里的伞也掉在了地上。他抓着方奕归的后颈,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让他去看和他如影随形的那把伞,“你的这把伞,是用少女的人皮做的。为了给你辟邪,有九十九个八字全阳的女孩失去了她们的生命,你的这把伞是其中驱邪效果最好的一把。”
方奕归震惊又恶心,他觉得全身发痛,像是每一块骨头都被敲碎了一样。外公咄咄逼人,“你的命就是用漠视别人的生命换来的,要是你有点骨气,那就别再碰这把伞!”他不屑,“你看不见鬼魂,但是体质又容易招怨鬼。白天勉强还好,晚上无论你躲到哪里怨鬼都会找到你,你根本活不过一个晚上。你要是受不了真不想活了也行,我就当没你这个外孙。你死的时候别死太难看,方家丢不起你这个脸。”外公用怜悯的语气说,“你爸妈还是对你太温和了,一直都没告诉你真相,还特意把那张人皮夹在了油纸伞面里。”
方奕归难以接受,他红着眼含着眼泪,愤怒地将那把伞扔出了窗外,然后离开了阿含队的训练基地。
12.
方奕归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家吗?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人。去找朋友吗?他甚至没有一个能交心的朋友。他呆站在街上,下雨了都没有发现,直到有人叫他“方少爷。”
方奕归回过神来,发现叫他的人是家里以前的佣人。佣人打着伞给方奕归遮雨,她手里提着一袋菜,还拿着另一把伞。她把伞递给方奕归,“方少爷,我看这把伞很像你的伞。这是你的伞吧,我没弄错对吧?”
方奕归脸色发青,他没接伞。佣人担忧,“方少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方奕归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
等佣人离开以后,方奕归把伞扔进垃圾桶里。现在他想到可以去哪里了,他要去找路同。他淋着雨在等去机场的车的时候,有个阿姨好心送了他一把伞,“小伙子,仗着年轻就淋雨是不行的,这样子容易留下病根,老了可有你受的。我这里多把伞,就给你用吧。”
方奕归定睛一看,那把伞正是自己的伞,他吓得连忙逃走了。
方奕归坐上飞机后,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这是在天上,伞也不会长出翅膀跟到这里。但走出机场以后,他看到机场门口放着一把被人忘记的伞,又是他的那把伞。
方奕归痛苦不堪,血脉的罪孽,与生俱来的漠视生命,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这些东西。
13.
路同喂完野猫准备关店的时候,看到方奕归来了。方奕归整个人被雨淋得湿透了,额头还磕破一块,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路同没多问,翻出碘伏和创口贴帮方奕归处理额头上的伤口。他在涂碘伏之前还特意提醒,“方奕归小朋友,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但这样很有效哦。”黏糊糊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方奕归被路同的语气逗得无奈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突然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哭起来,“路同哥……”
路同不知道方奕归是遇到了什么事,他给方奕归递卫生纸擦眼泪,“你要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一变,迅速地推开了方奕归。路同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痛苦地大喊“往左躲开,有怨鬼!”
方奕归看不见鬼,他只能看见路同掀翻桌子去砸某个东西,他想去帮路同却束手无策,他痛恨自己的无力。
路同这才意识到今天方奕归没打伞,“你的伞呢?”
方奕归哽咽了一下,小声回答,“我没带。”
路同拦在方奕归面前,他尝试念经去压制怨鬼,可他念经念得太烂了,对怨鬼根本没有效果。方奕归看到路同整个人被提起又摔在地上,然而路同还在挣扎着站起来保护方奕归。方奕归百感交集,他觉得心脏发痛,每跳动一下,就被冰冷的罪孽刺痛着。然而路同靠近了他,怀着真挚和温柔,对这些罪孽毫不知情,现在这些罪孽又在刺伤路同……
方奕归走到了路同的前面,“路同哥,怨鬼是冲我来的。”他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结束自己罪孽和生命。
14.
然而有个有个中年人来了,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长袍上有金色的松纹和孔雀羽图案,是天家。他双手合十,朝怨鬼念了几句佛经,怨鬼的身影在下一秒就完全消失了,就像是露水在太阳下蒸发了一样。
天家在超度怨鬼以后,又对着方奕归念了几句佛经,“你很容易招怨鬼,应该有一件保护自己的法器,不然你根本没法活到这个岁数。但你现在没带着那件法器,为什么?”他又说,“我刚刚念经对你这种体质的封印最多能维持二十四个小时,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奕归还在发懵,愣愣地说了一句“谢谢……”。路同没说话,把方奕归拉到了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天家。
天家看了路同一眼,语气平和地说,“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你们将来会帮我做一件事,现在因已经产生了。”
天家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离开了。
15.
晚上方奕归没地方去,他不想回家,经过刚刚的事之后还感到后怕,也不敢一个人住酒店。路同看方奕归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提议,“你今晚要不要住我这里?”
方奕归点点头,给父母发了条“今晚我在朋友家住”的信息,他发完信息后准备关机,想了想,又发了条“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信息才关机。
路同家没客房,方奕归说他睡沙发就好,可他个子太高,裹着被子在沙发上蜷缩成皱巴巴一团,挤得可怜兮兮的。路同说,“你还是去睡床吧,我来睡沙发。”
方奕归连忙摆手,“路同哥,我都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了,怎么还能让你睡沙发?”
两个人都不肯让步,最后是路同睡床,方奕归在他旁边打地铺。
方奕归躺了好一会儿都睡不着,他试探着小声问,“路同哥,你睡了吗?”
路同也学着方奕归的语气小声回答,“我已经睡了。”
方奕归就笑,“那路同哥现在是在梦游了。”他说,“我第一次在别人家留宿,感觉好神奇啊。”他问路同,“路同哥,刚刚怨鬼来的时候你拦在我面前,你不怕吗?”
路同回答得坦诚,“怕啊。”他问方奕归,“你最后也拦在了我面前,你不怕吗?”
方奕归回答,“怕,当然怕。”他把手举到半空中,“我的手在前几分钟都还在发抖。”
路同说,“你是个善良又勇敢的人。”
方奕归想起自己的那把伞,又想起自己从外公面前逃跑的事,只觉得羞愧万分,“我既不善良,又不勇敢……”
路同翻过身,望着方奕归的眼睛,他纠正方奕归,“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经过和你相处的时间里,我确定你就是这样的人。也许你觉得自己没别人那么耀眼,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就成为星星吧,星星也是能带来光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