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尔克离开后,你仍留在原地。
乱糟糟的脑子里像有一团被猫挠乱的毛线球,唯一明晰的是,你现在并不想见到那只魅魔,哪怕你知道他此刻一定听话的在你房间里等着你。
为什么要去想呢?他早就死了,你明明知道他连皮都被剥了下来。一个死在两年前的人,一个连灰都没剩下的人,凭什么还能影响你的心情,干扰你的决定?
可一个人坐在死寂的室内,奇尔克的每一句话都反复在你脑海里响起。你终于受不了,唤来侍女备好马车,准备去找亚缇丽,权当是看看她伤口恢复的怎样,之前要她办的事情又如何了。
许久不见,亚缇丽依旧懂得如何取悦你。她照旧为你备好了丰盛的晚餐,笑吟吟坐与你一同享用完毕,才问你来意:
“陛下这是想我了?”
“嗯。”你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欧米拉和[女巫]的下落,找到了没有?”
亚缇丽明显地顿了一下,看起来很想不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你想独自去里奇解决[领主],这听起来危险实在太大。
“[女巫]所在地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两座城间……”她最终还是说:“欧米拉……我并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但里奇国王近期秘密召见了军部大臣和许多将领,欧米拉极有可能也在名单里。”
就是说,欧米拉多半在里奇的王宫里?范围虽然缩小了,可如果没有确定的时间,你很难找出他。而且这么大规模的面见国王,王宫里多半隐藏着不少高级能力者来暗防刺杀,其中有没有克制你的也难说。
你甚至开始思考起把里奇整个宫殿都碾成废墟的可能,又很快意识到这并不现实。就算不考虑宫殿的占地面积和全部碾碎的可能性,只要这么做了,无异于对里奇全面宣战。
“没有确切的时间吗?他们是被分批召见还是聚集在里奇王都?”你问。
亚缇丽又停顿了,你们的眼神撞到一起,她很快移开了目光,这让你意识到她是知道答案的。而她站了起来走到你边上,生硬地转折开话题,用委屈到有些刻意的语气道:
“——您说是要来探望我,可您来了这么久,也没有注意过这儿——”
女人纤长的手指微微扯低颈部的轻纱,那里虽没了一圈一圈缠绕的绷带,可依旧有一块不算小的白纱。那是她之前被托西纳刺伤的位置,纵使半个月过去,伤口依旧没有好全,甚至可能从此会留下丑陋的伤疤。
你知道她是在担心你,她用这种矫捏的方式请求你不要再问下去、不要再一次陷入险境。
可你不得不问。
尽管如此,她的担忧让你受用,因而你愿意将这个话题短暂搁置。
“现在还会疼吗?”你伸出手,亚缇丽很配合地俯下腰,向你展露天鹅般纤细脆弱的脖颈。她湛蓝的眼睛望着你,带着点笑意勾住你的手往她右颈伤口上带:
“没有您的关心,我可疼极了——”
你猛地站起身。
椅子被过于剧烈的动作带倒在地,亚缇丽还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口中,她错愕地看着你,你在她缩小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个突然发病的精神病人:
呼吸急促,双手颤抖,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她——
的右颈。
……右颈?
你眼睛死死瞪大,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脖子,表情都有些狰狞起来,活像想将她一口吞下肚去。裹在白蕾丝手套中的手从来举止优雅,可现在和犯了病的人一样打着颤,哆嗦着抓在她伤口上,难以相信般用手掌去触碰覆盖着白纱的伤口,缓缓抽回,握紧,再像抓着凶器一样狠狠刺出。
亚缇丽下意识举起手想抵挡,举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自己抬手的动作,她被你突然的动作吓到,不敢反抗,仍恐惧而难以理解地看着你。你无暇顾及她的目光,你甚至说不出话来,你的声线像是被夺走了,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你只知道盯着她的右颈,抽回手,刺出,抽回手,再一次刺出,神经质又急切地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个动作。
左手。
左手。
……依旧是左手。
终于在某一时刻,你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颤抖的嘴唇里流出来,竭斯底里又疯癫——
“[女巫]!给我找[女巫]!!!”
你按在桌上的右手一下抓住亚缇丽的肩膀,桌上晚餐用的刀叉被你粗鲁的动作甩飞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嗡鸣。你就像听不见一样抓着她的肩膀和脖颈,用力摇晃着她,发出比金属落地还要尖锐的尖啸声:
“立刻给我找出[女巫]在哪!立刻!立刻!!立刻!!!”
亚缇丽僵直地被你抓着肩膀站着,你声嘶力竭地尖叫着,疯狂地摇晃着她。冷汗从她鬓角滑下,最近你的情绪稳定与信任已经叫她险些忘了你原本是个多么喜怒无常的人。而现在你死死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在重新提醒着她,你依旧是那个能笑吟吟将人赐死的公主。
[女巫]?为什么只是摸了下她的脖子,突然就这么疯狂地要找[女巫]?是她做错了什么,揣摩错了你的意志惹怒了你吗?
你无缘无故又竭斯底里的刺耳尖叫终于结束,亚缇丽畏惧地僵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却见你两手一握就要消失。惊惶战胜了恐惧,她在最后一刻死死抓住你,几乎是用尽全力把你抱住,颤栗着贴在你耳边小声提醒:
“陛、陛下,您是坐马车来的……”
……
你是坐马车来的吗?
对,你是坐马车来的。
你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哆嗦着,比疯人院里发病的疯子抖的还厉害。她这一句话,像唤醒你理智的钥匙,你大汗淋漓,终于于癫狂中寻到些神智,这才意识到你并不能使用能力立马回去,那些护送你来的侍卫还在外边候着。
时间从未流逝的这么慢过。
马铃响了又响,多久?
一天,一年,一百年?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的手攥了又攥,或许大约有一千千万次。你从马车上下来,装模作样姿态端庄,可你走出第一步的时候迈的左脚伸的左手,你不得不把两手交叠于身前以免在人前失了态。蕾丝手套已经被汗水湿透,凉风一吹便黏糊糊贴着你的皮肤,明明很凉,可大约是汗一直流怎也停不下,你竟只觉烧心的热。
门被一把推开,长着尖角和尾巴的魅魔果然听到了你的脚步,小狗一样蹲在门后等你了。他的尾巴拖在地上,尾尖一下一下摇来晃去,很是欢喜地抬头看你。
用卷卷的黑头发,用绒绒的短睫毛,用幽幽的绿眼睛。
……用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你静默地站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