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靴踏进了门槛。
他仍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衣,宽肩窄腰,腰线收束着利落深刻的折痕,背脊挺直,人如其刀,凌厉浑然天成。
身后是嫪凭、十步等人,随着他入了厅中。待他至厅中最尽处的正中落座,便拱卫左右,沉肃着一张脸,面朝向满座宾客。
与此同时,屏风后的影子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婢女的陪同下也入了座。
瞧不见容貌,也隐约从那姿仪猜出,传闻中的孟夫人,该是一位美人。
孟景坐在主座上,从他的视线看去,自然不受屏风阻碍。他一只手搭在扶手之上,托了腮,也随意微偏了头,瞧了冯玉殊一眼。
“见过堂主、夫人。”满座宾客朗声见礼。
随后便是宾客一个个上前来见礼的环节。
孟景兴致缺缺。
乾州的长官带来了大批珍贵的乾州锦,箱子一开,那锦缎在灯下流动变化着霞光,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滁州的长官带来了难寻的墨宝雅砚,也打开箱篑,让众人品鉴了一翻。
孟景肉眼可见的没兴趣,陈大人看着,鼻腔里悄悄逸出一声嗤笑,只觉着滁州的官僚,真是好没眼力见。
但是出他意料的是,传闻中的孟阎王并未露出不虞神色来,反而赏得很大方。
陈大人困惑地眨了眨眼。
沧州的军政使送上了一大箱成色罕见的东珠同玛瑙,他对自己的上峰如何被“意外去世”的心知肚明,又得了在沧州地界消息最灵通的便利,见礼中气十足,显然极有信心。
孟景竟然真的集中了一下精神,打开箱篑,抓一把东珠在手中看了一眼,又往了一眼屏风之后。
东珠色泽光润却温和,给冯玉殊做耳铛真好看。
她不知他在想甚,只面无表情地用眼风提醒他回神,莫待怠慢了客人。
孟景转回头来,重重赏了沧州军政使。
陈大人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心却不知怎的,莫名忐忑起来。
轮到自己时,便有些脚软,带着两位美婢,和一箱篑,上前见礼。
孟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大人硬着头皮,颤声说完了准备好的吉祥话:“…佳人当配英雄,下官一点心意,还请堂主笑纳。”
主座之上,没有传来回答。
堂中落针可闻。
倒是方才那光鲜富贵的婢女,又一次从屏风后探出了头来,朝宴中打量,好似对那两位美婢的模样十分好奇。
屏风之后的冯玉殊淡定喝茶,云锦退回来,附在她耳边调笑打趣儿了几句。
孟景瞥了她一眼,转过头来,刚待答话,席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动静。
众人忙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楼氏的一个妇人膝上,坐着一个小儿,才牙牙学语不久的年纪,葡萄样儿的眼滴溜溜地转,不利索地脆声急道:“玉、玉殊姨姨,不给。姨姨、最漂亮。”
屏风后的人传出一阵短暂欢快的笑声,连席中众人也有些松快起来。
冯玉殊一时有些脸热。
陈大人光溜溜的脑门上,终于滴下一颗豆大的冷汗来。
孟景倒不觉被小儿拂了面子,只随意看了眼他呈上来的箱篑:“陈大人有心,这两人还请陈大人带回。”
他说着,突然神色莫名地瞥了一眼冯玉殊。
冯玉殊敏锐地偏了头,小鹿似的浅色的眼,疑惑那箱中有何物,他竟着意,不打算一并归还。
然而他竟也同时看了过来,眼神还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冯玉殊困惑地微皱起一点眉。
他喉间微不可察地一滚,有些想要发笑,被他遮掩过去,放过了已经抖成糠筛的陈大人。
箱子里,是各种…不可言状的闺房之乐。
大小、形状各异的玉质男根,精致镂空的金缅铃,马髭制成的细鞭,精巧垂流苏的银夹,还有许多,他猜不出用途的玩意儿。
这件小小的插曲,便这样轻轻揭过,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