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时连温妃、静妃都没有说一句,倒不仅仅是慑于宸贵妃会发飚,也不仅仅是害怕东西两厂,却是因着昨日饭菜不合口,昨晚拉了一夜,没有太多力气。本来可以称病,但是躺在床上更难受,像好像躺在那等死一般寂廖。
正在这时栖凤宫尚仪女史刘姑姑上前来拜道:“皇后娘娘,贾女史来辞行了。”
“宣。”杨皇后整了整袖袍。
贾元春昨天被圣人开金口遣她出宫,此事已无可挽回。早知如此,当初宫中两次恩放大龄宫女出宫,她为何一次不请恩,一次还拒恩求到皇后这抱大腿?
不,早知如此,她何必进宫,博个什么前程?到如今都要三十岁了,何处还有她的去处?
贾元春昨晚回屋时哭了一宿,但仍被提太监来吵,提醒她收拾东西,好空出屋子让给她的接任女官。
和督促她的两个太监和两个嬷嬷说要向皇后娘娘辞行,也盼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或许皇后念着她的好,日后能扶持一二。但想日后前途,只怕自梳去做大家小姐的教养嬷嬷是最好的了,就像小时候来教导她的嬷嬷一样。
贾元春收了眼泪,正了妆容,进入栖凤宫大殿,看着满殿宫妃,珠翠光彩夺目,一室荣华无限,却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心中怅然。
“奴婢贾原春参见皇娘娘!”贾元春是深宫老人,礼仪自是一丝不差的。
看着拜倒的跟了多年的贴心解忧女史,其实杨皇后是不舍的,尽管曾经去投靠吴惠妃,可她哪里去找这么有钱的女史呀。
“起吧。”杨皇后淡淡道。
贾元春起来后,说:“奴婢今日家去,今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娘娘……”说着就抹了抹眼泪,眼泪一点也不做假。
杨皇后也被感染,说:“能常伴亲长左右也是一种福分。”说着又令左右女官取了赏赐的东西交与元春。但是这点子东西与她十几年的花销相比实是微不足道。
贾元春也谢恩受了,却还盼着杨皇后会有别的安排或恩典,将来也好圆她的脸面,在外头活着也多一份体面,却终没有等到。
邢岫烟最近距离的一次见贾元春还是那回在御花园,她来请安,她就和她说了一回话。再细细一看,她与贾宝玉甚像,面若中秋之月,五官精致漂亮,只不过这个年纪到底也不鲜嫩了,古代女子就算是宫里也老得挺快的。
荣国府是个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地方,后宫真是个“杀猪场”呀!。
也许正是为因为这种怨恨,她才想害她,只不过徒元义将她保护得太好,两人地位太过悬殊,她能用的也只有那种小心思。
从前别人选秀也许会有无奈的人,但是贾元春是因为贾代善去逝守孝错过大选,第二年除孝后小选都要进来博的人。她又少了一丝可怜,多了一丝可悲了。
造孽的不是后宫,而是她的亲长和她自己。
贾元春看看打扮得很符合一个“宠冠后宫”的贵妃样子的邢岫烟,五味陈杂。
也许她去拜了拜她,她能给个恩典,但她做过那事,最终还是没有做到此时再去拜她,垂首含泪离开了栖凤宫大殿。
贾元春一直觉得黛玉帮她和邢岫烟说过那事,她觉得去那边就算邢岫烟看不上她,不安排她侍寝,但去那边她也能尽心讨得她的欢心。贾元春是看穿了一切,圣人没有什么自己的喜恶标准,或者说邢岫烟就是他的标准。邢岫烟喜欢的人,他就多看重两分,比如她的两个义妹都封县君,或者如琏二弟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的人都当官了;而邢岫烟不喜欢的人,他不会多瞧一眼。贾元春觉得只要有这个机会,她未必不能最后一博。宸贵妃总有月事的时候吧,或者她总要怀孕吧,这些时间得到宸贵妃喜欢的人在圣人需要人侍候的时候就能入眼了。她没有想过和宸贵妃争宠,她在后宫十几年,青春和钱财都花在里头了,怎么能放弃呢,若是放弃等待她的是什么?
可是宸贵妃却根本无视她的投靠,至始至终没有理过她。
而看着她越得宠,她像是越能看到自己的悲剧,她常常幻想若是得圣人心的是自己该多好,该有多风光,多幸福。她是爱慕圣人的,在这宫里他就是她的目标,而他英明神武,她怎么能不爱慕他?
可是应该给她机会,看在亲戚份上只是帮这样一个小小的忙,挽救一下她悲惨的人生,宸贵妃都冷心冷肺不愿意。
贾元春竟然觉得自己十几年的悲剧都是邢岫烟造成的一样,把所有的怨恨都投在了她身上。腊月二十九那日下雪,听香在她那小坐离开后,“灵秀”的她想到了复杂的办法。
贾元春在宫中多年,有雪的正月初一,也是她的生辰,她都去采梅上残雪了。而除夕夜不出意外圣人是要留宿栖凤宫的,她这个皇后身边的女史自然知道这一点,不会害着圣人,正月初一经过那的只有她。
贾元春现在还一直以为她做的事没有人知道,她连抱琴都瞒着。
邢岫烟看着贾元春步出栖凤宫大殿,暗暗感叹:卿本佳人,奈何执念至此,早日有机会不出宫去,反误了自己一生。
不然,换一个角度看,你不封妃,早日出宫,反而是徒元义恩典,可改变你早逝的命运,给了你一个幸福的机会,可是你却终究没有把握两次放在你面前的机会。
所以说,上帝助自助者。
邢岫烟本是有点儿贾宝玉式的怜惜女儿的性子的,这时却突然又想起贾元春为上拉还不惜出卖秦可卿的事。
她和徒元义闲聊时,好奇问起,然后徒元义告诉她今生的版本是:
贾元春出卖秦可卿后,徒元义果然“龙颜大悦”,赏她一百两银子,然后……当然没有然后了。
徒元义骨子里怕是有一丝黑色幽默,真是没有比那更能打脸的了。贾元春进宫来为了睡他花了多少银子,拿出这么张王牌就被赏一百两银子!“抠门帝”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慷慨大方呀!
嗯,她好像没有资格说他“抠门”,她小私库都堆不下东西,要借他的小库房了。这么一想,他其实真的挺大方的。
……
却说这日邢夫人一早上去贾母身前侍候立规矩,到了午时,老太太才困倦睡下,她得以出来,去看凤姐和跟着凤姐学习管家的迎春和惜春。
凤姐看丫鬟婆子拥着邢夫人过来了,她一脸的疲惫不禁同情,老太太心情不好。
昨日林妹妹及笄大喜,他们这些亲眷呆得晚些,林如海来向贾母请安时,贾母又提结亲之事。林海冷然拒绝,还说一句:“绝无可能!”
今天她的气怎么就不撒在邢夫人身上?邢夫人规矩立得全身都酸了,但是心里一口郁气不吐不快,得知迎春又不在院子里,只得找来想和女儿、儿媳吐吐嘈。
“我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邢夫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后,如此总结。
幸好她去前垫了两块点心,不然饿晕过去。老太太被林如海那种态度刺激过度,生出大家都别好过的想法。
迎春在一旁殷勤服侍,凤姐劝慰:“老太太总是年纪大了,过得两天她自己也觉得折腾着累便就会歇了。”
邢夫人顺了顺气,说:“一口一个贵妃娘娘的怄我。”
原来贾母也说,可惜了贵妃娘娘不是她的女儿,她借势可也有限。
凤姐抱着荣哥儿,说:“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提两句娘娘尤可,这总提起未免是大不敬。”
贾母一声悲哭“贵妃娘娘偏袒姑母,令儿媳对婆母不孝”,这种罪名邢夫人也不想要,更不想牵连到贵妃名声。对于一个有几分无理取闹的老太太,邢夫人能如何?
邢夫人只得忍她,这孝道压着,父母在不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