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中的库房一个接一个被强自打开。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至多的惊喜是几个破箱旧笼里还装着发霉的药材或是退色的旧布,偶尔还能瞧见一个除了贾赦这专家之外别人叫不出名的瓷器。
在打开前几两个库房时大房诸人还是有心理准备的,特别是王熙凤管过家自是知道这些库中没有什么银子的。
但是最后打开封存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的库房仍然空空如也,就让王熙凤都惊呆了。
姑妈这也太狠了吧?所以,诺大荣国府只有那些田产铺子了?
贾赦大叫:“为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亡妻在世掌家时,我也来看过,还有很多宝玉呀!那一人高的珊瑚树呢?那尊白玉观音呢?还有那三箱曾祖留下的黄金,父亲说过,不到家中遭逢大变,不至于用那金子的,谁拿去用了?”
贾赦指着一处一处空空如此的地方,还有那些旧空箱子列数着,不禁眼泪都掉下来。
贾赦软倒在地上,嚎陶大哭,贾琏想过二婶会贪公中的银子,但没有想过,是败得这般干净。
贾赦愤然而起,扑向贾政,抓住他的肩膀,哭嚎道:“你还我银子!还我银子!你不是很行吗?所以你当了二十多年的老爷,我不过是大老爷,你这么行,怎么就把老爷我的家产败光了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女儿在宫里花了我多少银子,现在她还好意思三十岁了留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你的宝玉自小比旁人金贵,花在他身上的金子都能打几个金人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呀!”
贾政挣扎开来,说:“够了!府中至如此情境,人人都有责任,你只来怪我,是何道理?”
贾赦道:“我不来怪你?可你若是个没能耐的,为何还要霸着掌家人之位?你媳妇明明不会经营,为何还管着老爷我的家二十几年?老爷我续了弦,凤哥儿进门多少年了,为何都不还给我们自己管呀!你说,我不怪你却怪谁去?”
贾政怒道:“大哥,你平日和丫鬟姬妾吃酒听戏花销还少了吗?你自个儿花的,还问我怪谁。”
这时王熙凤道:“二叔,前些年府中内务却还是我帮着料理的,这月例支出账本还在。公公吃酒听戏自不算节省,但你收容清客,笔墨纸砚,购买字画书籍用度一点也不比公公节省。清客的用度高于丫鬟,二叔您还礼贤下士呢,您忘了吗?”
年轻的英亲王嘻嘻一声笑,福亲王问道:“十五弟,你笑什么?”
英亲王拍了拍贾琏的肩膀,说:“贾琏,你媳妇确实没有什么文化,瞧你媳妇说了什么,‘礼贤下士’,真是太好笑了。贾政一个八品官儿,在他面前称得上‘下士’的是什么人呀?要饭的?”
突然,荣亲王、福亲王和户部官吏均哄堂大笑,这笑声还十分嚣张,直把贾政的老脸啪啪打肿。
贾环这时却不得不出面,走出列,拱手朝英亲王拜道:“英亲王殿下,请您收回刚才的话。”
英亲王挑了挑眉,说:“贾传胪,你不服吗?”
贾环拜道:“亲王可以污辱下官,但不能污辱下官父亲。下官父亲今年五十有六,虽是一介小官,却也年长。正因为亲王身为皇室贵胄,当为天下士人典范,尊老爱幼,怎么可以如此有违圣人教诲?人人均有老时,尊长既尊己,辱长既辱己,下官恳请亲王三思!”
英亲王收起了笑,说:“你这人倒挺有意思,果然是少年进士,有锐气。贾政虽然不怎么样,本王看你还行。”
说着,英亲王下令:“此事揭过,大家不许笑了。”
英亲王虽然最年少,但志向却是三位少年亲王中最高的,从小深受徒元义宠爱,小小年纪有些威势。他令行禁止,诸人都不敢笑了。
这时福亲王负手看看这所谓库房,叹道:“会不会把东西收别的地方去了?这样本王可不好办差了呀!”
当下一个官吏禀道:“王爷,世上多有监守自盗之辈,不能单看这里呀。”
福亲王道:“不错,本王负责追缴欠银,如果个个都表示库中没银子,难道就都不用还了?岂有此理!这世间谁敢赖朝廷的账?!”
“来人!”福亲王当下唤人,“敬酒不吃罚酒。尔等给本王去贾老二爷夫妻俩的院子里搬,有什么值钱就搬什么,本王当面清点!”
王夫人吓了一跳,道:“王爷,我们好歹是荣国府,怎可如此?”
福亲王一声冷笑:“荣国府?呵呵,这明明是三等将军府。”
于是,随行官差成群结队涌向东院,府中下人无一敢阻止。笑话,一个奴才阻碍官差,是想找死吗?
这回组成的负责追还欠银事项的官吏团队都是户部业务精熟的“抄家”队伍中“借调”出来的,干活期间难免忘记这是追缴欠银而不是抄家,他们见王夫人“负隅顽抗”,于是更不客气。
他们进了东院,就精准找到二房私库,从中搬出一样样摆件物品来,又有到贾政书房,翻箱倒柜,找出值钱字画、孤本、古董。再有闯进王夫人屋子,从内间抬出三个柜子、从床底下翻出两个宝箱。还有更绝的,从佛堂搬出玉佛像和藏在佛堂的两个大箱子……
但凡王夫人自以为聪明的“狡兔三窟”的藏东西地点无不被“经验老道”的“抄家”团队弄出来。
王夫人再绷不出了,欲扑过去将东西抢回来,却是被官差拦住。在东院的屋外,只见搬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样样件件,让人眼花缭乱,与公中那全空荡荡自是不同。
贾赦忽咦了一声,指着一个紫金瓶,说:“这不是公中库里的那个紫金瓶吗?怎么会在这儿?”
“呀,这个金碗可是当年祖父用过的,也收在库里。这棵玉白菜,哇,琏儿,这是你母亲的东西,你去看看那底下还有篆刻一个‘石’字……”贾赦不是笨人,此时也是唱念具佳。
福亲王叹道:“也难怪公中都会空了。”
忽然,王夫人发狂了一样去抢一个官差从佛堂取出的一个盒子,英亲王连忙叫人拦住。
福亲王令人逞上来,没有钥匙直接用匕首撬开,只见是一叠的银票。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福亲王当下一清点,竟然有三十九万两银子!
原本薛姨妈要回了十万两,王夫人是没有这么多钱的,但是上回两房换屋,连掌家权都差点不保,王夫人深刻的认识到,库房的东西和荣府的田庄都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代掌。
总有一日,比如说老祖宗去逝,两房分家,一定会要回去。于是,她加紧变买公中剩下的一些值钱东西,而府里的千倾田庄她也做主卖了两个,换回了十万两银子。如此,她才有这么多银子,这些都是将来两房分家后二房的傍身银子。
福亲王做主收下,让账房登记,王夫人怒道:“还给我!那是我的银子!还给我!”
邢夫人、王熙凤等具是吃惊,她们现在都有小私库,但是和王夫人相比,根本是不够瞧的。
还是贾元春到底知道分寸,去拉住王夫人,说:“母亲,您不要激动。”
王夫人忽拉住了贾元春,眼中闪过无尽的怨毒,说:“元春,你是大初一生的,你是有大造化的。你要进宫当娘娘的,你为什么要回府来?我花了这么多银子,你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给宝玉争个前程来,为什么不给我生个皇家外孙……”
贾元春跪倒在地,哭泣不止:“女儿不孝,母亲……莫要说了……”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一切不禁目瞪口呆,心中难免带着嘲笑:做你的白日梦吧。
王夫人抬起头望天,口中喃喃:“没了,都没了……”忽然,双眼一翻晕倒,幸而贾元春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