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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一行人进了京城,穆霓凰一眾也早已轻驾离去,即将返回云南,镇守边境,仍然站在原地的穆青、夏冬、东方凌歌、萧景睿和言豫津互相看了看彼此,寒暄几句、道了礼,也都准备各归来处。
唯独萧景睿和言豫津在半路上被人截了道,当然不是抢劫,而是一脸凝重的东方凌歌。
“景睿,”她少见地严肃道,“能否谈谈?”
他心里打了个突,“怎么了?”復又转头和好兄弟对视一眼,瞧见对方眸中同样的不解与疑惑。
“这件事私密异常,寧国侯府已然不是个好去处,若你信任我,咱们就回苏宅我和你藺兄的院子去聊一聊,另外呢…你可以决定豫津能不能与我们同行。”
“这……到底是什么事呀,凌歌?”
“今日和宇文念一见,我陡然结合了许多资讯,”东方走近了几步,定定地直视他的双眸,道,“琅琊阁档案眾多,我既与长苏来京,必定将京城所有大小事都了然于心,今时我所要告诉你的,是关于'两姓之子'真正的由来。”
“……你说什么……?”
萧景睿颇有些急切地上前,好友口语之间透露出的讯息衝击着大脑,一阵惊雷猛然劈落胸口的地震天摇,令他的双手不自觉发起抖来,眼前片片发黑。
“什么叫……'和宇文念一见'……?什么叫'真正的由来'?凌…凌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言豫津急忙稳住他的手臂,皱着眉道,“此事非同小可,景睿,权力在你,若你不愿,咱们就不要听了。”
“不……不…,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只是后来……后来觉得无所谓了,知道与不知道有何区别,是谢家的孩子或卓家的孩子又有何区别?可是……可是今日我却听见一个离奇无比的答案……,豫津……你当知我不是选择逃避之人。”
他眼眶发红得极致,却依旧倔强、平稳地说完了这番话,可见心中已定。
言豫津见他如此,便也跟着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好,那么你且和凌歌去吧,我申时过半再去找你。”
他知萧景睿不会想让自己现在便通晓整个来龙去脉,以对方的角度来解释,大概是为了要保护他吧!
所以,不去也罢!
东方凌歌一直安静地待在一旁,望着言豫津一向狡黠的眸子此刻既澄亮又通透,不禁心中激赏。
果然啊……,言豫津就是言豫津,不论情况如何变化,他都能保有最冷静、最理智的头脑,以及最明敞的一双眼睛。
“凌歌,走吧。”
她没多说什么,用眼神微微朝言豫津示意后,乾脆地领着萧景睿走了。
一路上,二人几乎无话,步履匆匆地赶回了苏宅,巧得是宅邸内彷彿通灵一般,半个人也见不着,不晓得都藏到哪里去了。
正好方便了他们,一个能毫无保留的说,一个能毫无顾忌的大哭。
“当初的南楚质子,如今的南楚晟王,他当年进京时,与你的母亲曾有情缘,时间推移,质子回国,你的母亲就忽然下嫁于寧国侯,第一,这是那时的后宫手段,第二,为了要掩藏她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实,好让这么多双不知是好是坏的眼睛,能将这个孩子归进寧国侯的血脉。”
“……父亲和爹爹……都不是……”萧景睿没忍住,双唇颤抖,一滴晶莹的泪水漫过眼眶,顺着脸颊快速滑下,滴落桌面。
“是的,他们都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生身父亲,是南楚晟王,”她似有叹息,继续道,“晟王归国新娶,生下一个女儿,被封为郡主,她的名字便是……”
“……宇文念……”
“不错,这就是你的真实身份,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你出生后所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些真相你可以选择不要现在听。”
“现在和以后……难道还有区别吗?”他苍凉一笑,双眸中盛满清晰可见的哀伤。
“你出生的夜晚,卓家夫人也正好临盆,两个孩子正在清理的时候,恰逢电闪雷鸣,这些接生婆吓了一跳,不注意手滑,再细看,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家的孩子,只得草草用棉布包裹,欲待隔天,岂料,天刚明,其中一个孩子便死了。”
“景睿,想必这段故事你已听过数次,但有一点,我相信豫津从未说起过,不仅仅是因为它鲜少人知,更因为这是真正的地狱之门。”
“那名死去的婴儿眉心正中央有一点红,单凭这点,琅琊阁已经能肯定杀手到底是什么人,可以留下如此记号的,正是'夜半来袭,游丝无力'。”
他睁大了仍然充满泪水的双眼,震惊道,“杀手相思?!”
“没错。”
“……为何?天泉山庄从来不……”
“那不是恩怨,是蓄意,杀手相思并非自来,而是受了招聘,专门要杀死其中一个婴儿的,至于招聘他的人,”
“正是寧国侯,谢玉。”
“不可能!!我父……谢侯他……他…难……难道……!”
“你猜中了,谢玉早就知道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了。”
“可是我没有死啊!”
二十多年的亲情,一夕之间狠狠地被揭开,这才发现原来底下都是腥红发臭的血液和污泥,他不能接受素来严正的父……谢侯会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也不敢相信……
“他之所以留你,”东方闭了闭眼,忍下心道,“是因为他发现'两姓之子'能够帮助他留住天泉山庄,景睿,有这么一个纽带,谢卓两家能不亲近吗?你应该早就知道谢玉的党争立场了吧?他为什么非得要天泉山庄,你不会不明白的。”
“高手榜第五的江湖势力……大梁第三高手的支持……,那一天……爹…卓庄主和青遥兄…卓公子刺杀户部尚书沉大人,我才真的相信……原来谢侯……真的在为东宫做事……”
“一开始只是儿子罢了,卓庄主要是即时发现还可回头,但两家既已结亲,又有了共同的孙子,一切就由不得他了。”
萧景睿咬牙不语,不是他不想去思考,而是他已经害怕去思考,所有人事物一下子消退了色彩,他真的真的不懂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也真的真的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他害怕自己几经思虑出来的答案,将更加令人绝望又心碎,索性不再去想。
“二十五年……,我在他眼中…竟然只是颗棋子……”
“也只是他一人而已。”
“我明白,”他顿了顿,喉头乾涩道,“如此一来,那名无辜受累的婴儿,便是……卓庄主的亲生骨肉了。”
“正是,杀手相思后来被谢玉告知他杀错了人,却因妻子怀有身孕,每日感受胎动,已然无法再对婴孩下手,因此婉拒了谢玉再请他杀人的请託,等你大了以后,好处逐渐显露,谢玉也就不再想着要杀你了。”
萧景睿愣愣地看着桌面,忽然弯下身捞起放置在地的一坛酒,这烈酒本是东方凌歌特意从酒窖取来,为了给他暂时消愁的。
她看着他狠狠灌了一大口,便按下了话头,停了约莫半刻让他稍稍平復内心翻滚难息的激盪情绪。
半晌,又道,“你可知杀手相思的后人是谁?”
他抬头看她,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所在。
“是谁?”
“妙音坊的宫羽姑娘。”
“你说什么?!宫羽姑娘!”他震惊地拍桌站起身来。
“你的生日宴上不是有请宫羽姑娘来吗?”
“……是…是啊,怎么了?”
她拎过酒坛,也喝上一大口,天知道啊……看戏的如今身在戏中,怎么一句话都要百转千回才讲得出口?怎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能令她心虚得得借酒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