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緹拉踏过最后几步的距离,长剑剑尖毫不留情地瞄准宙伊斯的心脏。
宙伊斯向后闪避,与爱緹拉维持一定的距离。他必须先掌握住她攻击的节奏,才能找出足以趁机接近的空隙。
爱緹拉展开连续剑击,随着宙伊斯闪避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喉咙也渐渐发出细小的声音,最后成为猖狂的大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物。任谁看了此副景象,恐怕都会產生这样的感想吧。
那高昂的笑声,与手中冰冷的兵器、遍布大地的尸体呈现强烈对比。
拥有绝对的实力,又无法以话语沟通,只懂得杀戮与破坏,无疑是个无情的怪物。
但是,那是爱緹拉。那是自愿背负艰苦的使命,真心为民着想,总是摆出严肃冷淡的表情,但偶尔眼神中会流露出无奈,剑术高超,但相当固执,看似不苟言笑,但偶尔也会说点调侃的话、甚至对人恶作剧,散发的气质冰冷,但内心的感情相当温热的爱緹拉。
所以宙伊斯没有恐惧,也没有动摇。他将盛装着解药的小瓶子紧紧握在手中,双眼紧盯着爱緹拉的一举一动。
突刺。侧身。挥斩。后倾。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一来一往,在这样哪怕只是多眨一次眼便足以致命的微小时间内,宙伊斯却感受到了如同永恆的流动。他清楚看见爱緹拉睁大的双瞳中,那不属于平时的她的锐利光彩,看见她的双脣如何划出前所未见的陌生弧度,看见她彷彿正在享受这场杀戮的沉浸神情。
「你可真是个傻瓜。」
宙伊斯突然大声说出口,但爱緹拉仍未因此而露出任何破绽。
「或许我就是个无法让你信任的男人吧,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怎么可能像你保证那种事情?明明被诅咒的人是你,承受痛苦的人是你,为什么你非得被其他人杀掉不可呢?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你啊,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永远保护你的,爱緹拉。」
即使灌注了满溢整颗心的感情,他的话语还是没有传达到爱緹拉的耳中。
又或者,现在的她是听得见的,只是无法对此做出反应呢?
就像鍊金术师所说的那样,她同时感受着能动与不能动的状态吗?
遮蔽日光的灰暗云层短暂让路,银色剑锋反射的光点骤然闪过,宙伊斯心头一凛,脚步在高速移动中硬是朝着侧边大幅度旋转。
爱緹拉的剑尖突然转为瞄准他的左手,下意识想保护手中解药的宙伊斯为了躲避这突然又迅捷的一击,全身的平衡崩溃,而爱緹拉抓住这个时机,追击的左拳重重挥出,鑽过宙伊斯的防御实实地打在他的侧腹。
无论如何逼迫自己专注心神,宙伊斯还是无法完全无视顿时窜走全身的痛觉,而在他因为吃下一击而僵住的一瞬间,尖细的长剑已经准备好送出下一个致命的刺击。
这下不再承受一次攻击不行了。只能用右臂格档了吗?
或是——乾脆就这样衝上去吧。
在弹指般短暂的思考时间里,宙伊斯很快地选择放弃保守的路线。
要是等到士兵们全都装备上弓箭,朝着爱緹拉漫天齐射,那就来不及了。虽然现在的她有着魔兽般的速度,但仍然是脆弱的人类肉身之躯,区区轻薄的皮甲,不可能挡得下无数箭矢无情的轮番攻击。
照着本来的闪躲节奏,或许总会出现一个可以让他近身的空隙,但不知道会花上多少时间。
做出决定后,宙伊斯没有半点犹豫,将左手护在背后,右手防住胸前,全身缩起,主动朝着爱緹拉撞去。
腹部传来一阵宛如被撕裂成两半的痛楚,接着是一片温热传开,像是大气贪婪地吸走他的体温。
宙伊斯驱动四肢,力气不可思议地并未从他身上流失,因此他一口气将爱緹拉撞倒在地,完全不去思考关于自己伤口的事情,只是专注地盯着爱緹拉的脸庞,不让视线闔上,双手则稳住解药的小瓶子,使力将瓶塞拔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他压在身下的爱緹拉发出像是受困野兽般的嚎叫,动作剧烈地想将宙伊斯扯至地面。
照这个样子,就算强制地灌入药水也有可能被她吐出来。宙伊斯小心地避开爱緹拉挥舞的手臂,仰头将量不多的鲜红色液体全数含入口中。
接着,他不再管爱緹拉双手的动作,她要掐住他的脖子也好,她想再将长剑插得更深也罢。他唯一在意的,是将解药一滴不漏地送进爱緹拉体内。
他一手抓住她的耳朵固定头部,另一手强硬地扳开她的下顎,接着以双脣紧紧封住她的嘴,就算药水很快地便从他的口中转移到她的,他仍没有解除这个姿势。
滚烫的吐息在两人之间流转。爱緹拉的动作似乎以为小的幅度渐渐变得平静。
直到她的拳头突然从侧边砸上他的脑袋,宙伊斯在地面翻滚了几圈,视野也随之变得一片黑,并且从身体深处咳出温热的黏稠液体。
爱緹拉喝下解药了。
只要解药能够及时生效的话,她就能够得救。而他能做的事情就到这里结束了。
或许是任务达成的安心感,宙伊斯轻易地接受由身体中央扩散的黑暗包围自己,跌进那个一片寧静、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