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垂下脑袋,转身关门离开。
项沉鱼把车停在一个破旧的巷口,穿进去类似一个城中村的地方。
桑家投敌叛国,桑紫茗被一个戏子爬到头上作威作福,死的窝窝囊囊,连带她这一支被梅绿歌搞的彻底湮灭。
项沉鱼一巴掌排在桌子上,简易的小方桌颤颤巍巍的。
那张画正面朝下,她捡起时,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沈是沈秋浓的沈,离是虞弗篱的离。
她把可乐放在柳润熙面前:“高中生,凑合喝吧。”
项沉鱼惊魂未定。
赫连玉重新取出一张画纸,拿起画笔时,她目光不经意掠过盒子里那张画像。
他又重新拿起画笔了?
熙儿小时候很有绘画天赋,然而后来剑走偏锋,风格越来越诡异阴暗,她拿着熙儿的画去看儿童心理专家,专家叹息,让她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
助理听到虞弗篱这个名字,心脏猛的一跳,放缓了呼吸。
赫连玉心跳猛的加快,她手指捏紧画纸边缘,不动声色的逼问道:“你确定?”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黑夜,滚雷震动。
画像的右下角标注了时间,最开始一张是从五年前的九月开始画。
那是熙儿转去蓝雅小学的第一个月。
她哭着大喊,火舌无情的将少年吞噬。
项沉鱼喃喃道。
画中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项沉鱼手里转着车钥匙,上下打量他一眼。
项沉鱼起身,从老板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罐啤酒,一罐可乐。
毕竟世界上怎么会有容貌气质那么绝佳的人犯呢,暴敛天物不是。
对方很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浓眉大眼,眼里蕴满了笑意,眼尾微弯,柔和又惊艳。
“出去。”
少年笑容灿烂,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忍不住让人跟着弯起唇角。
赫连玉眸中猛的射出一抹精光,手指扣进座椅扶手里。
柳润熙垂下眼帘,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停的抠着薄薄的布料。
柔软的边缘和光影的处理让纸上的少女更多了几分温柔沉静,每一笔线条都倾注了下笔的人柔软细腻的情思。
关系有点绕。
话落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潇洒至极。
平时这里是热闹的夜市,只不过今晚天气不佳,又是闪电又是雷鸣,想要下雨的样子,不少夜市都收摊了。
“当然见过。”孔丽丽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讪讪的垂下脑袋。
还是那张脸,却摘去了眼镜。
福至心灵,赫连玉落笔时,勾勒出一双眼睛。
赫连玉弯腰去捡,却忽的顿住了。
“我见他的机会不多,但对他印象很深刻,张芸当年难产的时候,我跟周琴都在医院,沈离就等在手术室外,别看他老婆是个傻子,他简直爱惨了,我跟周琴常说张芸傻人有傻福,嫁了个好老公,可惜她到底命薄,没享几天福就一命呜呼了。”
少年的音容笑貌、于线条勾勒间跃然纸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助理的声音。
又是沈离。
盯着这双眼时间久了,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人的神魂都吸引进去。
少顷,赫连玉放下画笔,走远看了一下。
他立即起身,礼貌开口:“项警官。”
玉牌查来查去,始终绕不过此人。
可是做刑警这么多年,她又怎会不明白。
“你不说,怎么知道姐姐帮不了你呢?快说快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沈离……
终于有一次,她看到熙儿的画,给她一种压抑又窒息的感觉,她一时怒火,把他的画笔给砸了,责令他以后再也不要碰画笔,虽然不久前他的绘画老师才给她打电话,熙儿的作品风格新颖,被国外一个机构看上了,要买断他的作品。
睁眼、落笔。
这不像项沉鱼能说出来的话。
项沉鱼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
端庄优雅的贵妇人,可身上的气势却令人惊惧,孔丽丽不敢多看,赶忙垂下了脑袋。
项沉鱼挑挑眉:“你来的不是时候,他去外地出差了。”
只是春日的杏林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少年背影坚毅,朝着大火义无反顾的跑了进去。
让人想起春日的杏林,明媚的阳光穿透树梢,洒落的光芒滋养万物。
“夫人,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不信您可以去问张芸的弟弟,他总不会连自己姐夫都不认识吧,还有沈离的女儿,她手里总该有沈离的照片,您一问他们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助理瞪了眼孔丽丽,示意她闭嘴。
孔丽丽委屈的闭上嘴巴,她有哪里说错了吗?
赫连玉看了眼助理。
记忆里,少年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很爱笑,像太阳一样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赫连玉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沈离如果活着,今年多少岁。”
但为谨慎起见,她选择一种最简单的办法。
项沉鱼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别急着拒绝我,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柳夫人可不会轻饶我。”
柳润熙摇头:“你帮不了我。”
赫连玉起身走到孔丽丽面前,将一张画递到她面前。
很快,孔丽丽战战兢兢的走进来。
那是一张人物肖像,是个少年模样。
少年爱干净重隐私,从不让佣人打扫他的房间,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打扫的。
良久后,她听到女人冷沉的声音:“你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赫连玉唇畔缓缓绽出一抹冷笑:“想不到啊想不到,真相原来如此。”
刚才那句话,她但愿永远没有听到。
卧室收拾的干净整齐,书架上所有的书摆的整整齐齐,连床单都没有一丝褶皱,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男孩子的房间。
她回味着刚才的梦,很多细节都已模糊,她只记得少年站在烈火里的笑容。
眼睛还是不像。
项沉鱼哑然失笑:“你早说啊,没人比姐姐更懂了,你看我这肌肉。”
“沈离是你什么人?”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谢谢了姑娘,都弄好了,快坐吧,我这就去下馄饨。”
世界上没有巧合,所有事情的发生必然都有联系。
项沉鱼屈指敲了敲桌子:“大少爷,你不会嫌弃路边摊吧?”
孔丽丽内心满是怨念,她有一种直觉,周琴这个姐夫,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犯,就是个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忍着将这些倾注了熙儿心血的画作全部撕毁的冲动,一张张收好,放回盒子里。
孔丽丽感慨着,一抬头,就看到女人布满含霜的一张脸。
项沉鱼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捞起外套,大步离开。
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要下雨了啊。”语气有些沉郁。
更诡异的是,他的档案被封存,没有特级权限调查不了。
熙儿不愧遗传了她的绘画天赋,细腻的画笔勾勒出少女的音容笑貌,形神兼备,尤其一双眼,活灵活现。
“夫人,人带来了。”
项沉鱼猛然惊醒,与此同时一道惊雷炸响耳边。
房间里只剩下赫连玉和孔丽丽。
这次反其道而行,先画眼再画其他。
赫连玉一张张捡起,画中的人有正脸有侧颜,有笑靥有沉思、或坐或站,却无一例外、是一个人。
赫连玉神情染上几抹厌倦。
少年摇了摇头:“我指的变强,是拥有对抗强权的能力,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项沉鱼愣了愣,她看到少年那双眼睛。
里边是山海不可憾般的坚定。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那你算是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