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文乐的笑脸,卢景航心里又甜又胀,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一把拉起文乐的手腕。
走,上我家去。
哎,不了。文乐拽住他,把手腕抽了回来,挺晚的了,你爸在家,我去太打扰了。见见你就行了,我这就回去了。
这就走?卢景航眉毛一抬,意外又舍不得,你一个多小时过来,咱们才见了两分钟
文乐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是掏出了手机:你也得早点回去休息,照顾病人挺累的,别胡思乱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啊。说完,便摁开手机叫了车。
乐卢景航站在文乐旁边,突然就特别想跟着他一起回顺兴,想去文乐那飘着松木香味的家,想吃他做的饭,喝他泡的蜂蜜水,想一直一直跟文乐在一起呆着,哪怕就在这么看着他,什么都不做也好。
就是不想分开。
一辆白色大众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文乐叫的车到了。
那我走了。文乐说。
乐
分开还是要分开的。卢景航明知道他得走了,却还是忍不住拉住他的手。
文乐捏捏他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好保重自己,好好照顾你妈妈。想见面了告诉我,我就来看你。
医生那句叫卢景航说不下去的话,是让他们对病人的病情做好最坏的预期。
医生说话都是委婉的,卢景航明白,这句话是在告诉他,妈妈快不行了。
他每天一早就去医院在病床边陪着,妈妈睡着,他就在旁边处理点儿工作,妈妈醒了,他就跟妈妈说说话。
妈妈有时能说几句,有时候即便是睁了眼,意识也不太清明。
这天卢景航在床边坐着,正给公司里的销售发微信,余光中忽然看见妈妈的手正在往自己这边探。
妈?您醒了?卢景航连忙扔下手机,感觉妈妈的手要往上抬,又挪了挪椅子,整个人凑了过去。
我大儿子,真好。妈妈摸上卢景航的脸,说了一句。
卢景航好一阵没听到妈妈说出这么清晰的话了,心头一阵狂喜:妈,您感觉好点了?
还行。妈妈回答。
您渴不渴?想喝点水吗?疼不疼?卢景航问。
不渴。妈妈微微摇了摇头,今天好像不太疼。
这是有好转了吧?我去叫大夫来看看!
说着卢景航就要起身,却被妈妈轻轻拉了下。
让妈看看你。
哎。卢景航又乖乖坐好。
我儿子帅。妈妈眼皮半睁,看着他又说。
卢景航不禁一笑:那是你儿子帅,还是小文帅?
我儿子帅妈妈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小文不在。
行,妈,您还能开玩笑了,再过一阵咱们就好了。卢景航笑道。
妈妈又摇了摇头。
好不了了。她轻声说。
妈妈基本上是不可能好转了,卢景航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再绝望,内心深处还是会期盼奇迹的发生。
我已经赚了好几年了。够本了。卢妈妈慢慢说着,因为虚弱,说出来的字句多半都是气音,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着你成家
妈妈一句话,让卢景航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他握着妈妈的手,温声安慰道:妈您别这么说,还有时间呢,我我再跟小徐约约,多见几面,小徐人挺好的,回头要是合适了,我们就领证
妈妈又稍稍抬了抬嘴角:不合适别勉强,找一个合适的好姑娘,好好地成家,好好生活,像妈妈一样,生一个这么好的大儿子,大闺女那妈妈无论在哪儿,也就放心了。
卢景航埋下头,几乎就要忍不住眼中的酸楚。他用力压了压情绪,勉强展起一张笑脸。
您放心,我努力,你儿子这么好,这么帅,还愁找不到好姑娘么。
不愁。卢妈妈也笑,满眼都是对儿子的疼爱与留恋。她探探手,又抚上卢景航的脸颊:航航
妈。卢景航应。
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希望你幸福。
36、疏远
卢妈妈是一周之后走的。直到走之前,一直也没有再像那天那样清醒过。
那天的对话,成了妈妈最后的遗言。
医院的长椅上,父子二人并排坐着,良久,卢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好歹是让她好好吃了一顿年夜饭。
卢景航坐在爸爸旁边,手肘撑在膝盖上,红着眼圈,没有说话。卢爸爸轻轻拍着卢景航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其实你妈妈,最怕疼了。沉默了一会儿,卢爸爸又说道,到了那边,她也就不疼了。
卢景航嗓子梗着,好半天,才嗯出一声。
他呼了口气,努力平稳下情绪,直起身子。
爸,您
卢景航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堵得声不成声。他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阵子照顾我妈挺累的,别再把您也累病了。后面的手续我去办就行了。
卢爸爸点点头,没反对,又拍了拍他肩膀,就回家去了。
爸爸走了,卢景航仍然坐在长椅上没动。他手上握着手机,手指在黑洞洞的屏幕上捻过来,又捻过去。
他想见文乐,他想要文乐的安慰。
爸爸年纪大了,爸爸也很伤心,在爸爸面前,他需要坚强。
但他坚强不起来,他的情绪就像失去了攀附的藤蔓,无着无落地拧着缠着,无力地瘫了遍地。
每一条藤蔓都在呻吟着,说它们需要文乐。
但妈妈才刚刚离开,妈妈的遗憾与期待言犹在耳,左边脸颊还残留着妈妈手上温热的触感。
要他怎么面对文乐,又怎么面对妈妈。
卢景航拿着手机,迟迟没有打开微信,但或许是心有灵犀,手机屏忽然亮起,竟是文乐先给他来了一条消息。
le:景航,你妈妈怎么样?
卢景航看着那熟悉的聊天窗口,熟悉的le,心里的藤蔓瞬间就翻涌躁动起来,怎么也抑制不住。
他低低压下头,额头抵着手机静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开输入框,打上了两行字。
卢景航:我妈走了,刚刚。
卢景航:我能见见你吗?
文乐回得很快。
le:等我。
走廊里时不时有人经过,卢景航呆呆看着地面,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双双行走的脚,从视野这一头,到那一头,或从那一头,到这一头。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景航。他循着声音扭头看去,只见文乐就在走廊拐角处,正快步向他跑来。
是文乐
文乐
身体在这一刻仿佛脱离了理智的掌控,卢景航霍然起身,再不去管什么人来人往,也顾不得什么大庭广众,几步上前,一把将跑到面前的人抱进怀里,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
乐他低低地叫他。
嗯,我来了。
一瞬怔愣之后,文乐也伸手环抱住他,跑得太急,说话还有点气喘吁吁。
我来了,我在呢。他在卢景航的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