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景航抱着文乐,手臂渐渐收紧,情绪的藤蔓从胸口蔓延到手臂,企图将那瘫软在地千头万绪都牢牢攀在文乐身上。
乐乐
他不知无意识地叫了多少遍,每叫一遍,文乐就答他一声。
嗯,我在呢,在呢,我在呢。
文乐抚着他的后背和头发,轻轻的,缓缓的。
卢景航放任自己沉溺在文乐的气息里,情绪的叫嚣声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手臂上的藤蔓一根一根退去,却又反而缠绕上心头,越缠越多,越绕越紧,直叫他难以呼吸。
刚被推走的妈妈还在这个医院的某个房间,妈妈的魂魄或许就在他的身边徘徊,他怎么能怎么能
卢景航心里一颤,松开了抱着文乐的手臂。
好点了?
文乐微微仰着头,看着卢景航的脸。那张脸比年前明显瘦了一圈,下巴冒出了点胡茬,鼻头眼圈都红着,眼角还有点点泪痕。
文乐从没见过他这样伤心消沉的模样。心被搅得生疼,他两手覆上卢景航的脸,轻轻帮他抹着眼角半干的眼泪。
别难过。文乐的声音又低又温柔,我陪着你,啊。
他这么好,这么这么好。
缠在心头的藤蔓骤然收紧,疼得叫人呼吸一窒。卢景航闭了闭眼,努力想要摆脱那些无形的束缚,但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妈妈弥留时满是遗憾的眼神。
他想要他,他需要他,但纠缠在心里的结,他挣脱不开。
文乐抚着卢景航的脸,回视着卢景航泛红的眼睛,一边细细安慰着,心里却慢慢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片刻前的拥抱明明是那么亲密,可面前那刚刚还与他紧抱着的人,不知为何,却好像已是远隔了万水千山的距离。
陪卢景航办完各种手续,天已经擦黑了。
我送你回家吧。在饭馆随便吃了口饭,卢景航对文乐说。
不用,你回吧,早点休息。文乐说。
卢景航点点头,没再多说要送。
最近我可能都住我爸这边了,我妈刚走,我多陪陪他。
嗯,应该的。什么时候要回来,跟我说。
文乐本想再拉一拉他的手,但却被卢景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躲了过去。
爸爸自然是应该陪的,但卢景航不回顺兴,不仅仅是因为爸爸。
止不住对文乐的渴望,压不下对妈妈的歉疚。只今天这一天,他就要受不住这撕扯的滋味了。
若是妈妈在天上看见他和文乐这样子,会掉眼泪的吧。
暂时还是先不要见他了。
之后的一个月,卢景航都没有回去顺兴,也没有再见文乐,就连微信也发得很少。
妈妈没了,他大概还需要时间恢复吧。
文乐坐在电脑前,下意识地望了望门口,想起卢景航每次出差回来时,风尘仆仆,却笑意满面的样子,想起饭菜上桌后,他夸着好吃,饿狼一样风卷残云的样子。
想他了
尽管他愿意理解卢景航,但这阵子真的很寂寞。
比以前没有遇到他时,还要寂寞。
le:图片
le:你看,咱们小区的桃花都开了。
卢景航过了许久才回信。
卢景航:好看。
文乐本来打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顺兴,但没点发送就给删了。
别催他
le:干什么呢?
文乐换了一句话发过去。
卢景航:出差了,正在去客户公司的路上。
le:哦,从你家到机场挺远的。
卢景航:还好,早上早起一会儿而已。
文乐握着手机,对着输入框伸出手指,又蜷了回去。
有好多话想跟他说,想说想他了,想问他最近好不好,想说自己学会一个新菜,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能见一见。
但最终还是发过去一句:好好照顾你爸爸,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卢景航坐在出租车上,锁了手机屏幕,长长呼了口气。
其实卢爸爸已经没在北京了。他大伯母也走得早,一周前爸爸就去了天津找大伯,打算老哥俩一起搭伙过日子,一来有个伴,二来也不拖累儿女。
但他仍然住在父母的房子里,没有搬回顺兴。
他怕见到文乐,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他怕再想起妈妈的眼神。
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你妈担心。临走前,卢爸爸拍着卢景航的肩膀说。
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就像一道紧箍咒,让他再难放任自己去靠近文乐,就连夜深人静时的想念,都掺杂着消解不去的负罪感。
我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桃花开了又谢了,楼道里始终没有响起过熟悉的脚步声。
微信里的字句也一直平淡着,从卢妈妈去世的那日起,自己与卢景航之间似乎就少了些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再出现过。
文乐并不是迟钝的人。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天地在印证着当初没来没由的,被他刻意忽略掉的那一丝直觉。
卢景航在疏远他。
文乐手上捏着手机,仰头靠在电脑椅上,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摁亮屏幕给卢景航发了条微信。
le:周末上我这来么?给你做红烧肉吃。
卢景航过了一会儿来了回复。
卢景航:这周末可能不回北京了,下回吧,抱歉哈。
文乐看了消息,锁了手机,继续仰在椅子上。
他不清楚为什么,也没有费心去猜测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反正结果就是这样了。
卢景航后悔了,他们的关系,他不想要了。
他不想要他了。
生日的时候,真不该许那个愿的。
文乐自嘲地扯扯嘴角。
明明自己身上就有这个「生日愿望从不实现」的魔咒。
还不信邪地又许了一个最想要的愿望。
看吧,魔咒又一次应验了。
算了
文乐放下手机,两手捂上脸,用力搓了搓。
也不用知道原因,既然他忙,就不去打扰他了。
自己大概就是这么个没人要的命。
文乐呼了口气,重新坐正。
电脑太久没有操作,显示器已经自动黑屏了,黑洞洞的映着他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