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如山的在那儿坐着,身着石青地缂金纹一品补服,前胸后背均用三色圆金线缂织仙鹤,云水回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眉宇间的肃杀都被身上那件补服的文气给抹平了,萧萧肃肃,端静从容。
她看他的时候,恰好他亦回眸朝她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不过一眼。
“这个竹梅双喜的玉佩送给你。”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
那年杏林春暖,身着桂子绿襦裙的少女珍而重之为少年系上玉佩,含泪看他随军远去。
此去经年,再回首,却是咫尺陌路。
“娘娘。”玉书察觉到萧若秋神色中的失态,忙在旁提醒。
赵景行亦在此刻起身,半跪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萧若秋望着他头上戴着的砗磲顶皮吉服冠,冠顶缀铜鎏金镂空菊花托,其上承以砗磲顶珠,四周洒垂红色拈丝绒线,跪下行礼的那刻顶戴遮去了大半张脸颊,只能看见削瘦的下颚,线条分明。
从跪下行礼到参拜所说的话,言行仪止,周到礼全。
跟其它大臣参见她一样,没有区别。
她试着从他脸上搜寻哪怕一丝端倪,可那人情绪太深了,波澜不惊,平淡无奇,她什么也察不出来。
“玉书,将南疆进攻的甜瓜端来给赵大人尝尝。”她又何尝不是形同陌路般从他身侧走过,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端庄坐下。
一高,一低,鸿沟难逾。
“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召见微臣是有何事。”眼下偏殿内只剩下他与她二人,尽管也有宫女,却是在一帘之隔的外室。
萧若秋闻着空气中的百濯香,传闻此香用水洗百次也不消失,果真如是。
她对上那双漆黑眼眸予以深深回视,“本宫是想请赵大人帮个忙。”
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不止这些。
赵景行却是心无旁骛,神色清明,“皇后娘娘言重了,事关天家之事是每一位臣子的职责,不止微臣,相信朝中其它同僚亦乐意效之。”
他轻言淡语便将事情挑明,私事不帮。
萧若秋深瞭他为人禀性,最是持正严明,秉公无私,她本就没抱着他会在此大权旁落的微妙时刻像张伯迁那般站队。
可他如此果断推决……她却……心有不甘!
“本宫知道赵大人向来秉公守法,持正不阿,在此新帝未立朝堂不稳之际想将赵大人立为摄政王,在新帝未登基前代理朝政,辅助议事。”说到这,萧若秋缓缓喝了口茶润嗓,“不知赵大人意向如何?”
赵景行面色如常,“皇后娘娘何以突然之间要升微臣的官。”
摄政王的权力自然比镇江王权力大,可也代表着一个很明显的讯号,他,被皇后娘娘收服了。
便是他没有站队,其它派系的大臣也不得不掂量掂量皇后手中的权力跟势力有多少。
萧若秋眸中光华如珠,凝芒望着他,向来端整的语调竟也流露出几分女儿态来,“难道,大人不想辅佐本宫?”
玉书原本已经捧着甜瓜要进来了,可骤然听见这句话吓的立刻静止在外,不敢擅动。
赵景行抬眸看了萧若秋一眼,却看见她眸中毫不遮掩的热度,像七月的流火,每一颗都涌向他。
登时,他神色冷下,“此事乃朝政大事,还请娘娘改日与诸臣商议择定。”说着竟也不管萧若秋是不是还有话要与他说,直接告辞,“微臣今日还要操练禁军,便不耽搁了。”
“大人……”她怅叹了声,“何不吃过甜瓜再走。”
赵景行却是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躬身告退,从容走出。
玉书僵在门口只觉得镇江王刚刚出来时周身笼罩着不可侵犯的锋锐寒气,似是被人冒犯了,面上一丝表情都无。
再偷觑了一眼殿内,皇后娘娘似乎失神的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