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清隽文秀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疑惑,目光却清澈透亮,蕴着点精明之色,看着姜姮。
姜姮从袖中取出一只金镯子,“真金白银的,做不了假的,我想问你换一些碎银子和铜钱……”
都怪她太缺乏生活经验,忘记嘱咐棣棠和箩叶给她准备钱,这两丫头也憨,竟真就这么走了,以为她们家姑娘能吸风饮露不成?
她转念又一想,就算她们给她准备了钱,那也是从靖穆王府里带出来的钱,是梁潇的钱。
他的钱,哪怕分毫,她也不想再用。
这样想想,那股积郁胸前的懊丧之气瞬间消散,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蓝衣男子身上。
他们既是从外地来的,身上总归是要带钱的吧,三个大男人,总不会怕土匪歹人。
蓝衣男子亦在看姜姮,觉得这娘子虽说衣着齐整,美貌优雅,还隐隐透着股贵气。可眉间眼底却流露出一股脆弱胆怯的意味,只让人觉得,她好像遭受过极深重的苦难,看人的目光都是破碎的,看得人心里没由来的难受。
他想,她应当不是坏人吧。
想了一阵,他道:“这镯子太贵重,我身上的钱恐怕不够。”
姜姮惊喜万分,忙说:“无妨,你有多少给我多少,我可以便宜卖给你。”她生怕他反悔,三步并作一步走到他跟前,将镯子递了出去。
那金镯子的款式倒挺别致,是两只麟蛇绞纽而成,蛇头相聚组成活扣,看着秀雅,但拿在手里份量极重,沉甸甸,用料甚足。
蓝衣男子低头重新打量姜姮,她的肤色瓷白无瑕,是那种缺乏血色的白,好像自出生就没有晒过太阳似的,还是刚才那种感觉,伶仃脆弱,几近破碎。
他从袖中摸出钱袋,倒出一些碎银子和铜钱,终究是不忍心,把另外两个同伴叫了上来,要他们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刚才那说笑打趣姜姮的男子惊讶道:“进展这么快?都开始给钱了?”
姜姮的脸霎时彤红。
蓝衣男子狠敲了下他的头,他讷讷闭嘴,开始掏钱。
姜姮十六岁之前是很会用钱的,她虽然对如今的物价不太清楚,但料想不会差得太多,将三人凑出的银钱拨敛到一起,估摸着能找个小县过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待安顿下,她再慢慢找营生,联络父兄。如果可以,剩下那只金镯子她就不卖了,留在身边做个念想。
生活总会一步步好起来的。
她如是想,朝三人展颜微笑:“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心人。”
说完她转身要走,那蓝衣男子却叫住了她。
他问:“娘子,恕我冒昧,你要去哪儿?可有同伴?”
姜姮摇头。
蓝衣男子道:“世道很乱,外面很不太平,若要出远门,你孤身一人很危险。”
他也这样说。从前在王府时梁潇就经常说,世道纷乱,匪患猖獗,临走时姬无剑也对她说,世道艰难,外面的日子不好过。
她有些怕,可一想到若不投身这混乱尘世,就得被抓回王府日日对着梁潇,那样的日子,她死也不想再过了。
这样一想,众人口中险恶艰难的人间倒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琢磨着,待会儿走了之后要留意沿途,若遇见绸布店要买身男装换上。万一遇不见呢?这地方看上去如此荒凉,要走多久才能见到镇市啊?
她抬头看向三人,轻声问:“你们有没有干净的衣物?可否卖给我?”
姜姮从刚才得来的碎银子里捡出一小块,递给他们。
那话多的男子笑说:“你还挺机灵的,只是你这模样,就算换上男装也不顶用,谁看不出来你是个女的啊。”
姜姮不禁蹙眉,青黛间染上几缕愁色。
蓝衣男子思忖片刻,道:“娘子可方便透漏去处,若是离得近,我们可送你一程。”他见姜姮抬眸看他,冲她微微一笑:“在下顾时安,乃襄邑县令。”
第26章 .他如地狱恶鬼般震怒
介绍完自己, 顾时安又介绍自己的两个同伴。
话多的那个叫季晟,是襄邑县丞,另外一个叫孙淼, 是襄邑县主簿。
“我叫……”姜姮转了转眼珠:“何朝吟。”
“朝吟暮醉不记年”,这是她昨日在桑荆瓦子里听到的一句唱词。而何,是她那早逝的母亲的姓氏。
她随口捏来的名字,竟意外的顺耳好听。
“何娘子。”顾时安唤了她一声,从袖中摸出两册文牒递与她,姜姮接过展开一看,竟是他的籍牒和路引。
“在下是襄邑县人,淳化九年科举出身,现为襄邑县县令。”顾时安又将自己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敛眉看向姜姮,“娘子若信得过我,就让我们几个护送你回家吧。”
姜姮看完自己手里的文牒,与顾时安所说一致,原来他也是二十三岁,与自己同岁。
从见到顾时安的第一眼, 姜姮就觉得是清正敦厚的长相, 让人不自觉地想相信。
眼下她举目无亲,也并没有什么可投身的去处, 正如他们所言, 世道乱, 她一个女人家孤身上路是很危险的。
既然都是危险,何不搏一搏,权且信他。
姜姮将文牒双手奉还,斟酌着说:“我是要去襄邑投亲的。”
顾时安未言, 倒是季晟“呀”了一声:“这么巧,你竟也要去襄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