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皇太后交给我等。”
赵桓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好像无法理解他说的话一般。
“这……元帅,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等是……”
秦三摆了摆手:“没有误会,放你们回来的事情我家皇帝确实是不知道,所以才特地嘱咐了我等。”
“不过阁下倒是可以宽心,我家皇帝只说了皇太后的名字,至于你嘛,却并不在我主所要的人里。”
“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阁下可以思量一下,能不能成。”
赵桓无语凝噎,别的都还说,让老九把他的亲娘给交出来……这毫无疑问是到了他的底线去了!
可是很快,他便想到当年的时候,开封府里的女人全都归属给了金人……还是他自己下的令,搜集美女,以达金人要求。
那时候的开封府尹帮着他做这事,还挣了个‘金人外公’的名号,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也都是记得的。
若换做是当年的自己,金人只要这一个女人的话,他想也不想就会马上答应下来,还得在太庙里给祖宗磕好几个头,谢谢他们保佑。
老九不是个在意名声的人,他若能分得清轻重的话……而且地面只要皇太后,不要自己,对于自己来说,这事儿不该有这么大的压力才对。
他咬了咬牙:“兹事体大,还请稍待。”
“不急,但还是尽快。”
最急的就是秦三了,他见赵桓两腿都灌了铅似的,便大发慈悲地,把他第一次来时候骑的马,还给了他。
这般举动,让赵桓心里头生出些暖意……一个人一直对你好或许你不会觉得有什么,甚至久而久之还当做理所应当;但一个人一直都对你坏,偶尔对你稍好一些,你便能感受到如阳光般的温暖。
对于孝慈渊圣皇帝来说,他现在就是这么的温暖。
骑在马上,任由耳边的风声吹过,也好似忘记了背上钻心的凉意一般,他带着他的使命,又双叒一次,回到了临安,回到了他九弟的面前。
不出所料地,当他把金人的要求给提出来后,老九一脚便踹翻了面前的桌子……杯子碟子散落一地,碎成了块。
他越是愤怒,赵桓心里头便越是高兴。
他越是吃瘪越是窝囊,赵桓便越是满足越是快活。
“欺人太甚!”
他一面怒骂着,让大臣们有了陛下终于忍不下去的感觉……本来就不用忍的,这临安城那些人绝对是攻不进来的!
另外一头,皇城司的人从赵桓话音一落,便散在了这城中的大街小巷里,都说是金人要求越来越过分,开始索要起民女来了。
男人们更是怒火中烧,女人们则是连面都不敢露了,许多人虽然未曾经历过靖康之乱,但这些年间不知道听过了多少当年的故事,对那些个惨状已经是印在了脑子里。
但又听说赵官家第一时间就拒绝了金人的要求……天老爷!陛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先是拒绝了从大伙儿身上掏钱,现在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百姓付与他们。
都说是民贵君轻,但这话被念上了几百年,很多人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理解到了这句话的感觉是什么。
被重视是什么感觉,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
“干了!”
“告诉皇帝陛下,咱们誓死守卫这临安城,管教那金人半步也踏入不得!”
“请陛下改主意,咱就不该与他们去谈,直接手上分个生死!”
趁着众人怒气上脑的时候,又听人说:
“金人可以退让一步,只要把韦太后还给他们交差就行。”
若是之前还好,但现在都是众志成城的,他们哪里肯干。
纷纷朝着嘉会门去聚集,不一会儿,那城门下就站满了百姓。
有的直接跪拜了起来,还有的咬紧了牙关,但不管是怎么样,都是一个要求:
“陛下,与金人战吧!”
“战吧!”
胡铨几个心头大喜,这民意已经摆到了眼前,官家可以无视自己,但绝对不能无视这百姓们的声音。
刘邦早已经站起了身来,双手往下压了压,让大伙儿安静了些。
“你们的想法,朕都知道。”
“朕也想战,但此时敌众我寡,昨日张太尉与那些人交过了手,外面可能有二十万金国的大军。”
这话一出,胡铨立马变了脸色,哪里来的二十万人,充其量也就三四万!
只是他刚想说话,便被一直盯着的禁军给堵住了嘴,再也发不出声来。
“太后是朕的娘,这天下间还有谁比朕更不想把她交出去的吗?”
“没有,根本就没有。”
他一面说着,一面好似动了情……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皇帝也是人,与他娘分别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团聚了。
大家只知道不该,却不知最难受的那人,应该是自家的皇帝陛下。
“可是啊,天让大宋有此劫,朕也无可奈何。”
“只要能护得百姓们的周全,别说是太后,就算他们要朕亲自前去,朕也是要去的。”
“所以……其实朕也与太后商量过了,她深明大义,愿意行这一趟!”
“大家勿要再劝,若真是舍不得太后,那每年的二月,便去那钱塘江边上看看吧,若是吹起了风、带起了浪来,那便是太后回来看咱们啦!”
看着赵官家在城头上抹起了眼泪,这景象让人们心里头都不是个滋味,终于是舍不得看他独哭,陪起了泪来。
一时间,这嘉会门下哭声大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已经破了。
另外一头,城门已经被打开了去,皇太后坐在马上,赵桓在下面用力地牵着,许多人都记住了这个时候,记住了这为了大家而牺牲自己的女人。
她虽然出身低贱,可这个时候,她便确确实实地,是大宋第一的皇太后。
又见她眼中含泪,不住地说着什么,只可惜隔着老远,听不太清,只能听见皇帝喊道:
“送太后!”
便跟着附和道:“送太后!”
一声接着一声的,不少还带着哭腔,当真是我见犹怜。
只有赵桓一边拉着缰绳,一边不住地咒骂着老九。
也不知道多给匹马,还不如金人待自己好。
又听韦太后不断呼唤着‘九哥儿,九哥儿’,一边喊一边哭,忍不住腹诽起老九来。
老九确实是狠,连自个儿亲娘都舍得送出去……要说舍得,换了自己也是舍得的,但能像他这般连句告别宽慰的话儿都不说,赵桓自问自己还是做不到的。
“您也莫要哭了,久病床前无孝子,那老九早就对您没甚感情了,您还看不明白?”
“我在金国写了那么多信给他,你可见他回过一次?他本就是个凉薄的人,自己的儿子,你自己还不了解?”
韦太后走得远了,再也见不到自家儿子的影子了,终于有些接受了这个现实。
“九哥儿不是那样的人……他厉害孝顺得紧。”
“孝顺?”
赵桓非常不屑,“若真是孝顺,你又怎会被送出了城?”
“其实也莫要忧虑太多,那金人说过了,主要是怪咱们不告而别,只要回去说清楚了,老九再让那些人撤了兵,你还是能够回来的。”
韦太后擦了擦眼泪:“当真?”
“你又不是我,若是我去了,他正好不想见着我回来,正好如了他的意。”
“你好歹也是他的亲娘,老九凉薄归凉薄,毕竟也还是个人。”
“你与我也不同,你好歹也和那盖天大王有亲,回去了至少能把命给保下。”
“再说了,此番确实是金人提出来的要求,又不是老九让他们来要你的,你且宽心一些,莫要再哭了。”
也不知道是在宽慰她还是在说服自己,但这么一通分析下来,他确实是把自己给说通了许多。
两人一马,就这么朝着金国人的大营里赶去,只是这次,好像有些不对。
那些金兵全都没有了之前所见的随意,一个个像是木头一般,站在原地。
赵桓往前走一步,他们的眼神便挪动一分,被千万人给盯着的感觉……确实是不太好。
孝慈渊圣皇帝只是不住地赔着笑脸,等看到身份高些的人,偶尔还颔首示意。
韦太后有些害怕:
“大哥儿……”
“无事,无事。”
赵桓一面说着,一面却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儿。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了那金国主帅的营帐外边,他却呆在了原地。
那一百五十人,那说好来做工匠的一百五十个大臣,仍是站在那圈子里,只是……
那圈子变小了许多,圈子的里头挤满了不少人,外头全是人头。
一群金人围着他们,两个人拉着绳索的一头,轻轻一拉,又让圈子变小了些。
有七八个便露在了外边,连叫喊声都没有,立马便被周围的人砍去了脑袋。
秦大站在外头,大喊道:
“下一圈马上就来,诸位还请趁早站好位置!”
不用他说,那里面的人便打做了一团,不住地朝着中间去挤。
有人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他回过头来看着自己。
赵桓只觉得,后背忽然又变得凉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