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都中奇闻 利益罗网
念及于此,齐敬之心中便生畅快之意。
他抓起空青尸所化的青铜瓿,向老僧和彭元宝道:“齐某手中的空青只此一瓿,既然两位诚心交换,不若一分为三,两位各取其一。”
话音才落,骊山广野忽地咳嗽一声,略有些赧然地道:“要不……还是一分为四吧?”
齐敬之一怔,接着便哑然失笑:“是了,早在歇马栈时,这厮就对空青尸垂涎三尺了,怪不得今日无事献殷勤,特地请我喝这蒲氏老酒。”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友人之间互通有无,这本就是寻常事。况且我有空青尸在手,只要让其吞噬古铜之锈和山韵,便可渐渐将青铜瓿中的空青补足,倒也不差这么一点。”
于是,齐敬之很是干脆地应了:“那便一分为四!”
“善哉!”
见齐敬之做了决定,真觉禅师立刻合十一礼,虽说所得的份额凭空少了一截,脸上却无半点不满之意:“老衲稍后就派使者回寺,取来雌黄之精,送至钩陈院官衙。”
齐敬之身为堂堂的钩陈院营尉,至今不知自家的官衙在何处,闻言略一犹豫,终究没好意思开口询问。
他眼瞅着老僧又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瘿樽和松香脂,不由得会心一笑:“若是禅师对松香脂有意,可用类似雌黄之精的佛门七宝来换。”
蒲喜见齐敬之似乎对此事极有兴趣,当即喜滋滋地卖弄道:“对了,那处飞出了玄鸟的地窟中还留有一座石头祭坛,祭坛上摆满了青珪之玉,都用金色的布帛包着,一直铺到了东面石阶下。若不是镇魔院的人马来得及时,只怕那些青珪、金帛就要被围观的百姓哄抢一空了!”
齐敬之不懂就问:“高禖之神是个什么神灵?”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这件事的严重程度,然而他可是九真郡变乱的亲历之人,当然知晓玄鸟乃是东夷少昊金天氏的象征!
玄鸟突然出现在天齐渊这个大齐的腹心之地,本身就已经是捅破天的大事,而且算算时日,又恰好与九真郡变乱是差不多的时间,尤其那只玄鸟又是往东飞去……再一琢磨近日忽然起势的传言,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置安丰侯于死地。
他眉头皱起,目露思索之意:“以青珪束帛为祭……铺至祭坛东陛之下……这似乎是东夷祭祀高禖之神的规制啊。”
话虽如此,少年对福崖寺的忌惮之心却是再次抬头,不动声色地应道:“真猷禅师‘对虎诵经’的大名,齐某亦是如雷贯耳、心向往之,有机会必定登门请教!”
见他这副模样,齐敬之只好又问了一遍:“何谓高禖之神?”
“若是小弟猜得不错,他们之后给出的价钱一定远超市价,否则刚才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番口舌?”
于是,初次见面的几人相视一笑,自然而然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尤其齐敬之由虎精一事对福崖寺形成的印象,也因为真觉禅师的性情行事而有所改观。
真觉禅师轻轻点头,再无丝毫留恋,转身飘然而去。
“每岁仲春之月,玄鸟至之日,王者亲帅六宫,祀太昊于坛,以少昊配,而祀高禖之神以祈子。具体的规制是:太昊位北朝南,少昊位东朝西,禖神位于东陛之南而面朝西方。礼用青珪束帛,共用一太牢祀之。”
对于这样的人,越是家大业大之辈就越是不愿轻易招惹。
没准儿在有些人眼中,他齐敬之一路横冲直撞、逢人就咬,根本就是个随时都愿意豁出性命去以小博大的赌徒,是个拿旁人的性命家业做垫脚石、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疯子,是个横行无忌、想要做庞眉第二的狂人。
至于具体的价钱,真觉禅师和彭元宝没说,毕竟以他们福崖四痴和彭氏上清童子的富贵身份,既然已经与钩陈院营尉达成一致,自然不会再如商贾一般讨教还价、锱铢必较,既无这个必要,更丢不起这个人。
“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那处高禖坛太过靠近天齐渊,干系甚大、不可轻动。然而与其耗费无数心力封印看管,还要时刻为之提心吊胆,倒不如效仿武成圣王并大齐先王故智,尽废东夷之祀,重新敕封一尊大齐禖神,彻底将东夷旧神取而代之。”
眼见这位钩陈院营尉如此爽利,彭元宝亦是面露欣喜之色:“今日出来得匆忙,轻影钱却是带少了。彭某这就带着童子们回家去取,价钱必定让齐营尉满意!”
骊山广野说到最后,那语气当真是复杂得紧,其中既有发自肺腑的唏嘘感叹,也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幸灾乐祸。
听见此问,两个黑小儿对视一眼,便由性情相对活泼的蒲喜答道:“近几日都中太平无事,也就是小两个月前,就在这国都南郊、天齐渊北岸,有一处大地忽然开裂,从地窟中飞出来一只黑色大鸟,在天齐渊上空大叫了三声,方才往东面飞走了。”
真觉禅师一愣:“施主需要佛门七宝之精?”
真觉禅师再次打量瘿樽中的松香脂时,目光中就带上了审视:“老衲观之,此物若干年后便是上好的琥珀之精,如今却是火候未足,想必是不合施主心意。”
骊山广野立时不赞同了:“世兄莫要妄自菲薄,听他们方才话里的意思,随着咱们一路护送般般入都,世兄已经渐渐声名鹊起,即便放在这偌大的都城之中,也绝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了。”
齐敬之这么一琢磨,胸中胆气不免愈发雄壮。
当下他便取了三个蕉叶杯,两杯各自倒入四分之一的空青,剩下一杯则用来盛放松香脂,再将这些奇物分别交给真觉禅师和彭元宝,与二人含笑拱手而别。
话说至此,齐敬之与福崖寺和彭氏的交易就算是谈完了。
这大半年间,他斩杀福崖寺虎僧、追回青洪公玉枕、与洵江水神掰腕子、大闹九真郡并参与扳倒安丰侯、顺手将梅州北部的路神山灵近乎一扫而空,这一桩桩、一件件连同麟山客、剥皮魔君之类的匪号可都瞒不住有心之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此物用来燃香供佛却是正好,老衲志在必得。嗯,福崖寺中确实存着不少上品七宝,其中能称精华者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与施主交换。”
反倒是蒲善这个小精怪竟能将浑天司司正的主张讲得如此清楚分明,蒲氏酒肆背后的那位东主多半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彭氏的三个奉钱童子重又化为三只青鸭,扑闪着翅膀掠水穿林而去,身穿五铢服的彭元宝亦是步履轻快,不一会儿就走得不见了人影。
因此少年心里虽是痒痒的,却也强忍着没问,反正他有钩陈院的虎皮在,想必这两家都会选择要脸,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骊氏的赤火彤鱼儿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