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之肯定地点点头，要修复天地玄鉴便需要月华之精，怎奈得自镜甲天蜈的月华尸实在是产量有限，不得不借助七宝之精来尝试合成。
齐敬之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都中近来竟然当真有如此大事发生。
骊山广野追问了一句，只是立刻又摆了摆手：“嘿，其实猜也猜得出来。鲁公的意思明显是要虚封一位大齐禖神，将其并入八主之神的体系当中。”
齐敬之点点头，心知自己的名声只怕不仅仅是护送麟山幼主而来。
齐敬之依旧毫不犹豫地应下：“就依禅师所言！”
齐敬之则是趁机开口，若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近来都中可有什么奇闻轶事？”
八主之神的体系中并非只有八尊神祇，那尊雄踞东海的司秋之神可不正是四时主的座下属神？如今再加入一尊禖神，确实是先王故智、无甚稀奇。
“鲁公的建言么……那反对鲁公的人又是什么说法？”
齐敬之曾经常年给松龄县的大户们送野味，最是熟悉这等人的心思，知道此等人看似奢遮豪阔，其实最在意利益得失，遇事必定百般权衡谋算，绝不肯平白吃亏，然而一旦涉及自家脸面，又最能挥金如土，不肯让其他大户看轻了去。
听到此处，饶是骊山广野见多识广、熟知朝政，也不免瞠目结舌：“什么？朝堂诸公竟有人主张用东夷祭坛祭祀旧神？还为此吵了好几次？”
真觉禅师则是慢吞吞地走出数丈，忽又转过身来，通过肩头的木球使者发声道：“异日齐营尉有暇，不妨来我福崖寺一游，老衲的师兄真猷和尚亦是久闻施主大名，只恨缘悭一面！”
“国主每次敕封的神位都是有数的，不知有多少活人死鬼为了得授一个神位，苦心孤诣地谋算、望眼欲穿地候缺，若是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禖神插在前头而取消了名额，任谁也会怨愤难平，更不知牵扯到多少明里暗里的争夺。”
黑小儿说起这事，脸上还露出可惜之色，明显是在为自己没能抢先到场而遗憾。
骊山广野却没有回答，而是以目光示意两个黑小儿，接下来又是它们没资格听闻的秘辛。
没想到这一次蒲善和蒲喜都没有动，甚至蒲喜还得意洋洋地嬉笑道：“好教骊山老爷得知，如今满都城之人都知晓那处祭坛唤作高禖坛了，而且这名字正是出自浑天司鲁公之口！”
齐敬之听了不由点头，这种做法确实与他从前听闻过的武成圣王封神之道相合。
“然而要敕封这样一尊列入国家祀礼的风俗神，哪怕不必通行天下、只配享于天齐渊的天帝庙中，对国朝气运的消耗依旧极大，绝非敕封一位城隍抑或山、水之神可以相提并论。”
好在听真觉禅师的口风，福崖寺对此事的态度还算平和。当然这也多亏了他有钩陈院和琅琊君撑腰，否则眼前这个老僧可未必会这般好说话。
作为一名颇为称职的灵台郎，又有古之彤鱼氏传承，骊山广野果然知晓不少上古的秘辛和禁忌。
“玄鸟？小两个月前？东海之地？”
“同样是行路，魏豹和哥舒大石押解安丰侯入国都请罪，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想必这一路上也不太平……”
等吃喝得差不多了，骊山广野将躲在远处的蒲善、蒲喜唤过来结账。
齐敬之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这所谓的高禖坛并非只祭祀高禖之神，而是特地在春日玄鸟飞来之时祭祀太昊和少昊，对禖神的祭祀反倒像是捎带脚的，也就难怪骊山广野听说朝堂上的争论之后会是那般反应了。
齐敬之悚然而惊，心知这应当就是小松山虎精一事的后续了。
齐敬之却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轻轻颔首道：“空青和枫香脂固然难得，却未必能被此等人物放在眼中。”
“依我看，他们与我做交易不过是恰逢其会、顺势而为罢了，主要还是想借此机会与钩陈院攀上关系、结下善缘。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二人攀不上大司马，竟连我个小小营尉都不愿错过。”
这下子就连骊山广野都来了兴趣。
“听说朝堂上围绕着国主明年要不要登坛祭祀高禖之神，诸位大老爷已经吵了好几次了！”
当下就听他侃侃而谈道：“所谓高禖坛，当立于都城之南郊，广轮二十六尺、高九尺，凿四方石阶、围三圈矮墙。”
骊山广野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说起来倒也没什么，此神乃是东夷之媒神，神职是管理婚姻和生育，是东夷诸王求子时所祀之神。”
说到此处，蒲喜忽而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原本这件事过去了许久，已经很少有人再谈起。然而不知为何，近几日市井之间忽然又有许多人旧事重提，还说那只黑色大鸟唤作玄鸟，乃是不祥之兆，而玄鸟向东飞去，则昭示着灾祸应在了东海之地！”
骊山广野望着老僧的背影，砸么砸么嘴，没头没尾地问道：“世兄瞧出来了吗？”
“给韦应典的书信也已发出了许多时日，不知他何时才能赶到，若是来不及在都中相会，我便只好独自前往蔚州永昌镇了。”
齐敬之心中念头纷涌，摇摇头坐回茅亭之中，和骊山广野一起就着媚骨下酒，难得安安生生地吃了一回酒宴。
于是，当骊山广野肃容正色、询问究竟时，更为稳重的蒲善便开口答道：“谈论此事虽有些犯忌讳，但说与骊山老爷听却是无妨，只因第一个向国主建言祭祀高禖之神的正是鲁公！”
齐敬之却听得眉峰微蹙，在心中暗忖道：“安丰侯明显是被人算计，跟高禖坛扯上了关系。如此一来，原本只是神道纷争，如今又涉及到一个军侯之位的存废……”
“丁承渊乃至整个姜姓丁氏想要从中脱身出来，保全性命和富贵，只怕并不容易。”
少年细细体味着大齐国都中的波诡云谲，只觉眼前仿佛有无数名缰利锁纠缠，直如天罗地网一般，竟是处处陷阱、步步杀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