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后半夜,陆修静躺进了自个挖的洞酣沉入睡,梦话不绝于口。
要命的是这货说梦话还是用唱的,语调不乏抑扬顿挫,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言词时而含糊时而清晰,表情时而狰狞时而狂笑。
柳兰溪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向前走了几百丈远才逃离他那弹棉花似的魔音,寻了处能看见月光的地方坐了下来,轻阖眼眸,享受可贵的静谧。
月色如银纱,风吹不皱相思,残忆纷纷杳杳,魂之所依处,一点缱绻清冷而已。
……
朽月与柴鼎耀之所以交恶,确实关系到一桩前尘旧怨。
都道红颜祸水,朽月认为未免有失偏颇,应该说女人不是灾祸,而是麻烦。毫无疑问,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大麻烦。
她虽尊为上古九帝神,但奈何人际关系不怎么样,除却陆修静,她和其他七位都或多或少有些往仇旧怨。而朽月和柴鼎耀交恶是这些人里面最匪夷所思的一个特例。
故事得追溯到很久以前。柴鼎耀是荒古西扈爵神豺须的后裔,西扈也就是如今的西焦。
他从先祖豺须处继承了一把荒古神器开天斧,以及其部族历来磕碜的相貌和体态,这种出乎境界的原生态面貌往往能够在神界中独树一帜。
西扈柴氏嫁娶困难是他们永远摆脱不了的魔咒,以至于人丁凋零,部族日趋没落,到如今也就剩下他一根光杆独苗。
而这根独苗也算给祖先争气,终于有个瞎眼的女人愿意嫁给他。此女若是相貌平平众人也都能理解,但人家不仅相貌不平庸,而且长得那叫一个瑰姿艳绝,秋波蛊媚。
柴鼎耀认为自己祖坟冒青烟了,乐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他在神界中广发喜帖邀函,想要在众神面前风光一回。
结果风光是风光了,但这光居然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绿光。
朽月当然也收到了这份喜帖,她原本不想去炙漠城凑这个热闹。
一来刚登帝位,曾招致许多不满,很多抗议的声音此起彼伏,说什么女人最高也只能坐到圣后之位,称帝之举实乃逾规越矩,不符礼法。
柴鼎耀成婚势必要请上四海仙客神宾,到时见到朽月也来参加,这婚礼岂不成了声讨大会了么?
二来朽月行事乖张,刚崭露头角便得罪了不少人,被请的众人里有不少与她结了梁子的。
三来柴鼎耀与她鲜有交集,没必要为了个毫无干系的人蹚这趟浑水。
然而陆修静是个不嫌事大的,他怂恿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那就是软磨硬泡。
他对朽月说大家都去了,就你灵帝不去,别人会说你胆怯如鼠不敢露面,这岂不是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还有什么婚礼空前绝后的盛大,烟花和天灯会放上十天十夜,珠歌翠舞异常精彩绝伦。炙漠城到处张灯结彩,礼乐喧天,人间过年都没这么喜庆!最重要的是听说柴鼎耀娶的新娘子艳冠群芳,他十分想看看鲜花是怎样插在牛粪上的。
最后一条理由成功地说动了朽月。
不过为保险起见朽月换了身男装与陆修静同行,如此一来,婚宴中倒真没几个人认出她的身份,只当是某位极少露面的清逸仙君。
人家女扮男装是为了图个方便,朽月扮成男相纯粹是给自己添堵。
席间,这位不知名的清逸仙君得到了不少仙子神女的青睐,这些佳人路过时向她投掷罗帕耳环无数,许多仙客都纷纷跑来敬酒结识。
这时,反而坐在她旁边的陆修静心里倒不平衡起来:
“怎么弄得跟你要成亲似的,感觉你比那位新郎官还受欢迎呐!”
她真应该撕了陆修静这张乌鸦嘴。
声乐齐响,某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凤冠霞帔的新娘由四位撒花侍女缓步引进,珠帘遮容,婀娜妩媚,备受众人瞩目。
柴鼎耀满面春风,跟在新娘身边笑得合不拢嘴,他身上的礼服穿得很是紧绷,一看便知是为赴婚期匆忙赶制而成,连尺寸也小了一截。
底下众仙客在交头窃窃私语,都议论说这位新娘是为了攀附柴鼎耀西焦赤皇的身份才同他成亲,否者一位花容月貌的女仙怎么可能嫁给一个面目粗鄙的糙毛汉呢?
是时,与朽月同席的颜知讳见之瞳色骤变,冷冷地说了一句:“此女妖异,恐非仙神,以气味作掩饰不知其目的何为!”
——那会儿他还未与朽月彻底闹翻,两人尚还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此次也是两人最后一次同席而坐。
朽月也觉怪异,转身去看新娘时,只见得金珠闪耀,红唇绽笑,对方那双多情的媚眼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假若没众神在场,朽月有会被纵身扑倒的错觉。
神界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成亲无需拜天地拜祖宗,只要征得众神作个见证,然后双方宣告一些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誓词。
柴鼎耀搜肠刮肚一番,实在想不出来那些绣言锦句,只好憨傻地挠着脑门道:“阿欢,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绝对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累,我柴鼎耀一定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新娘则勾唇艳冶一笑,对着众宾客说道:“其实,我在找一个掳走我心的偷心贼,现在黄天不负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就在这里。”
这样的誓词惹得众人纷纷起哄,都说柴鼎耀捡到宝了娶到这样一位美娇娘诸如此类云云,气氛一片欢乐融融,唯有朽月有股不安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