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张记载伤亡数字的塘报，全都是一个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今杀陈国威，非是意欲擅杀大将，而是为晓各地军民明我愤慨之心，使诸镇营将知我决胜之意！”
陈新甲心绪杂乱，甲士呈递上来的军令明明轻飘飘宛如鸿毛一般，但是他却感觉宛如有千钧之重。
陈新甲握紧了拳头，也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袁崇焕的下场是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新甲按佩着宝剑，锐利的目光从军帐之中一众军将的身上缓缓扫过。
陈新甲已经可以预想到，当这一消息传到遵化之时，将会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陈望话音落下，恍若一块大石从天落入了平静的水潭一般，一瞬之间便已经是激起了万千的浪。
高杰看着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的陈望，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望的时候。
陈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锦盒向着帐中众将展示，锦盒的盖子早已经是左右的甲士的揭开。
开弓没有回头箭，而孙传庭已经拉开了弓弦。
从京师一路北上，这一路上的见闻，让陈新甲明白了一切。
但是却唯独不应该死在尚方剑下……
为了即将到来的青山关之战，孙传庭压上了他的仕途，压上了他的几乎所有的一切。
陈国威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帐中一众军将皆是神色骤变，心神失常，不少的军将皆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悬挂在腰间的刀剑。
而当孙传庭的军令传到之后，蓟辽各个营镇的将校，将再无敢不奉令者。
他现在明白了卢象升，也理解了卢象升。
现如今卢象升下去了，但是孙传庭又顶了上来。
陈国威的身死，让边镇的将校都收起了那心中的侥幸，收起了曾经他们一直以来觉得只要手下有兵，便不会被轻易处刑的陈旧观念。
而他心中的疑惑，很快也得到了解答。
若不是在淳化，陈望分了上千的精骑马兵俘虏给他充实队伍，按照其他归降流寇情况看来，他最多在军中当个千总把总。
恍若鹰隼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而后陈望从一旁军校的手中取过一封军令，握在手中，凝声开口说道。
众人只感觉陈新甲的气势为之一变。
以尚方剑擅杀总兵的人，上一个人是袁崇焕。
见到众人的目光全都向着锦盒聚集之后，陈望也顺势上前了一步。
说实话，面对陈望，但凡是流寇，便没有不害怕，高杰自然也怕。
不过高杰的心中不只是有怕，还有一些感激的情绪在内。
那个时候的陈望，不过仅仅是一名千总，麾下军兵不过千人，还都是临时拼凑，收拢的残兵败将。
军帐之中的气氛随着陈望的话语落下变得越发的恐怖了起来。
国家疲惫，百孔千疮，边事艰难，竟为宵小虏奴所欺？！
时局的洪流滚滚向前，大势的车轮一刻不歇，他只能跟随着这股浪潮，奔流向前……
陈国威的人头传到之后，整个蓟辽都将会因此而震动。
“锦盒之中，盛放的正是三屯营总兵陈国威首级！”
崇祯元年之时，他入朝为刑部员外郎，进刑部郎中，后迁宁前道兵备佥事。
陈望手持着军令，再度向前了一步，他仰头凝视着陈新甲，高声道。
“陈国威抗拒执法，违逆军令，麾下军将随同叛乱，也已经被降伏。”
孙传庭这样的作法，却是这一时刻最好的做法。
议和，当真是正确的道路吗？
但是现如今却是又和卢象升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召集各镇的营兵，想要击败建奴。
但是再怎么说，陈国威一镇的总兵，武官的顶峰。
陈望收回行礼的双手，一手重新按着腰间的雁翎刀，另外一只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向着前方轻轻一伸。
孙传庭下令斩杀陈国威，确实是使得诸镇的营将都明白了他的决胜之意。
“孙督抚言，军法不行，难以治军，赏罚不明，不足服众。”
陈望话音落下，大帐之中几乎落针可闻，再无半点响动。
此前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被怀抱着的尚方剑，还有陈望身上的血渍所吸引。
但是陈新甲现在很清楚，这一件事必将在之后不断的发酵，不断的蔓延，文武之间的隔阂将会再一步的拉大，天秤将会越发的失衡。
三府父老的景从，一路而过的满目的疮痍，沿路走过破碎的山河。
锦盒之中的陈国威，一双虎目圆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原本袁崇焕斩杀毛文龙所造成的影响，在长久的努力之下已经是消除了许多，但是孙传庭这一手棋，却是使得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乌有，全都成了白费力气，甚至还使得情况更加的恶劣。
晓各地军民明我愤慨之心，使诸镇营将知我决胜之意……
直到站在首座之下的甲士迈开脚步从陈望的手中接过军令，才打破了帐中沉闷的气氛。
论罪下狱，凌迟处死！
孙传庭现如今竟敢冒如此大不韪，以尚方剑再度斩杀一镇之总兵，无令而擅杀大将，行先斩后奏之权。
尚方剑确实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是很多东西却是潜在的规则约定成俗的。
勤王的秦地兵马之中，有不少流寇出身归降的将校，对于陈望，他们心中积蓄的多是畏惧。
不过……
文重武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事情，以文制武，这是朝廷定下的方略。
站在陈望身侧的陈功看到陈望向前伸出的手后，当下迈步向前了三步，而后身躯微微向前，托起了手中捧着的一方锦盒。
站在首座之上，陈新甲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帐中一众将校的神情姿态。
陈新甲明白，现在所有的决断都已经和他无关，他哪怕是再不想打这一战，也必须要打。
帐中一众将校皆是营将，当初聚兵之时，自然也都是见过陈国威本人的面貌。
陈新甲紧握着手中的军令，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感觉他一直坚信的事情是错误的。
孙传庭现在已经做了决断，他下达了召集的军令，还杀了陈国威，为的就是威慑三军，杀鸡儆猴。
陈新甲的声音慷慨而又激昂，在宽大的中军帐之中缓缓响起。
“擂鼓聚兵，通晓三军，兵进青山口！”
“救我黎民于水火，解我百姓于倒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