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那些服五石散喜好玄学的士族子弟,羊祜还是一个挺遵守儒家伦理的人,孝道之类的没什么疏漏。
恍惚之间,羊徽瑜还想起了去年遍地积雪的时节,她跨坐在秦亮怀里的场景,虽然穿着衣裳,但那时的姿态确实不堪,而且她能清晰地记得秦仲明的形状。此时她便下意识地并拢了修长的双蹆,感觉有些不适,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阵凌乱。
阿母蔡氏字贞姬,她的名声也很好,确实配得上贞这个字;只是没有她姐姐的名气那么大。阿母的亲姐姐、羊徽瑜的姨母,便是蔡昭姬(即蔡文姬)。
所以羊徽瑜先前才说不至于,弟弟只要想上进,不需要那么长吁短叹。
过了一会,蔡贞姬喃喃道:“汝兄回来了吗?”
羊徽瑜轻声道:“不至于。”
羊徽瑜倒是坐马车来的,不过天气太热、她的马车没有毡顶,车顶只有木头,如果雨太大了还会漏水。
羊徽瑜微微张口,终于小心说道:“卫将军年轻有为,权势日盛,他不是很欣赏弟的才干吗?”
蔡贞姬道:“汝二哥呢?”
羊祜道:“阿兄(羊发)在淮北做护军,有公事在身,离洛阳很远,一时回不来。”
弟弟羊祜也回到了家,羊徽瑜去拜见阿母时、见到弟弟正在阿母身边。
这种非亲非故、却相互为对方作想的亲密感受,羊徽瑜真是第一次体会到。
吴氏却道:“反正都记到廷尉的卷宗里了,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声就是那样。“
“嗯。”羊祜点了点头,“羊家已有数代人担任两千石官位,起初我以为秦仲明看中了我们的家门,多次相处,却觉得他确实是看重我这个人。我从没做过什么大事,倒有点奇怪。”
卫将军府的属官,最大的是长史、司马,除此之外,从事中郎的地位也比较高。仕途若走权臣的路子、然后再做朝廷的官,当然会得到极力举荐;加上羊家的家势地位,羊祜若到卫将军府做掾属,升官会非常快。
吴氏道:“应该还早,看天色可能要下雨了。”
果然羊徽瑜到家没一会,空中便电光闪烁,骤然下起了暴雨。雨下得非常大,豆粒大的密集雨点砸在屋顶上“叮叮当当”清脆作响。羊徽瑜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如果在吴家宅邸多耽搁一阵,这会在路上就得打湿衣裳。
今天一早天上就有云层,之前在卫将军府上时、还能看到太阳光,不过太阳在云中穿梭、不太明亮。加上这闷热的天气,好像要下暴雨。
这时羊徽瑜又想起了秦仲明。先前在卫将军府、她曾欲言又止,本来想要向秦亮道谢,要谢的事情便是秦亮去年在廷尉府、试图挽回她的名声。只因她觉得不好意思,才作罢没有说出口。
阿母蔡贞姬回头看了一眼,她眼神不好、还能认出人,说道:“徽瑜也来了。”
阿母好像神志有点糊涂了,她偶尔就会变成这样。羊祜的二哥早就夭折了,因为过去了太多年,羊徽瑜等人平常都想不起、还有个二哥。反倒是糊涂的阿母一直记得。
没一会,他又感慨道:“我本想安分在朝、以公心做事,不想去攀附权贵,此志怕是无法坚持了。”
吴氏想了想,说道:“姐说得也有道理。”
事情真的有点乱。羊徽瑜跟寡妇甄氏、黜妇吴氏都不一样,她是有夫之妇的名分,丈夫司马师不在洛阳、却仍在人世。而且她已嫁到司马家为人妇,按理秦亮应该是她家的敌人。
弟沉吟道:“还有夏侯家可能也会遇到一些事,上次见到夏侯泰初,他自己就说、该准备受死了。”
羊徽瑜默不作声,她想起了自己的志气、亦是打算安分守节一辈子的。
但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她本想劝弟弟几句。但此时听到弟弟这口话,她已觉得没有必要了,遂不再多言。
羊徽瑜寻思,弟一向是一个挺有智谋的人,若非判断跟着秦仲明有前途,他怎么可能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可弟弟偏要长吁短叹,好像多不情愿似的。弟弟羊祜不还是觉得,击败了诸多敌人的秦仲明、年轻有能耐,且待人诚恳,乃可佐之主?
但羊徽瑜察觉自己的心态,顿时又感到有些汗颜羞耻。她想到羊家的名望,心道自己真的从来不想给家族抹黑。
羊徽瑜也“唉”地轻叹了一口气。弟听到声音,侧目看了羊徽瑜一眼,他观察了片刻,却无从猜度羊徽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