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胆小怕事,听闻顾正臣拉了生员补缺,顿时坐不住了。
搁在前面两年,生员绝不会轻易当吏员,毕竟有科举一途可走,努力读书,一日登天。
可现如今,朝廷停罢科举,生员本就迷茫,不知未来何处,不知何年何月可入仕。在这种情况下,顾正臣趁虚而入,许给举荐的好处,他们可是会下死力办事的。
刘贤算看明白了,集体病倒不办事,难不住这位新来的知县,他是一个做事有手段的人,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
再不站出来投效,下一个被赶出县衙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刘贤着急,不管县丞、典史的安排,找到顾正臣就是一顿输出,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县尊,我对你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顾正臣还以为这位认识姓韦的,结果连“布仇”都不知道。
“欺瞒本官,实属可恶。但念你一片诚心,本官就留你一段时日,若再阴奉阳违,绝不留你!”
“若有二心,五雷加我身!”
刘贤发了毒誓。
马皇后低头看了看信,目光中带着忧虑:“重八,这顾正臣做了一笔账,说给胥吏四贯钱,月不过二三百贯,却可避去十之七八之贪腐,减扰民之害,所得利虽不可见,却胜在千家万户安宁,终有可饱腹之饭。倘若真如此,未不可行。”
骆韶、陶贞、赵谦等人彼此看着,重复着这句话。
顾正臣见箱子里还剩下几贯钱,对顾诚说:“数四贯钱归入咱家账上,另外去备点菊酒,重阳糕,摘一些茱萸回来。”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拉着马皇后的手坐了下来:“妹子莫要气恼,这个吃饭知县,还是需要吃饭的。只不过这次贪污,着实有些特殊,你且看看。”
重阳节,后世人不怎么重视,连个假期都没法定。但对于古代而言,这可是大节日,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极是重视。
骆韶等人不解地看着。
朱元璋冷着脸:“这小子是拐着弯说朕苛责胥吏,给他们的太少!胥吏之贪念,唯有重刑可压制,许以利只能增其贪念!他也不想想,天下府州县皆如他如此办事,朝廷要每年要拿出一千万石去养官吏,这不是害民是什么?朝廷一年税尚不到三千万石!这小子就是胡来!”
朱元璋端起一杯茶,爽朗地说:“妹子说得没错,他这是拿两千贯钱买他小命,求朕不杀他。这小子也真是会闹事,提出试点什么养廉银,每个月给胥吏四贯钱,若不是看在这笔钱不出县库,不出百姓,非抽他一顿不可。”
顾正臣伸手,抓起一把铜钱,又任由铜钱从手中滑下,落在箱子之中,发出叮叮的声响:“本官考察过,仅靠朝廷每个月六斗米,任何吏员都不足以养家糊口,即使有妻女帮衬,纺织缝补,有老人砍柴售卖,自种蔬菜,日子也过得困顿潦倒。”
顾正臣将最后一枚铜钱丢下,看着骆韶、陶贞等人,严肃地说:“本官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朱标上前:“母后,外面是两千贯钱,剩下的三千贯将会送句容县衙。”
周茂、刘贤两人不安地走出来,对视了一眼,都低头承认:“确实如此。”
朱元璋正在与马皇后说笑,见朱标来了,目光扫向院子里的箱子,问:“那是何物?”
刘贤不管这些,谢过顾正臣之后,点数了四贯钱,周茂见状,也伸了手。
骆韶吞咽了下口水,不安地对顾正臣说:“县尊,这,这是何意?”
“时间尚短,怀揣赤子之心,一腔热血,两袖清风,自不会害民、扰民。然日子长了,吃苦受累,连家都养不起,愧对老父母,妻子儿女,身为手握权力的吏员,又有几人能固穷终年?一有机会,定会上下其手,抢食百姓。刘贤,周茂,是不是如此?”
顾正臣摆了摆手:“放心拿吧,这是朝廷给你们的养廉银,不是本官给的。”
县库里的钱,每一笔都需要做账,收支对不上,迟早会被追罪,而每人每月四贯钱,这么大一个窟窿,不是找个简单的由头能补上的。
刘贤有些渴望,四贯钱啊,老子跟着刘伯钦的时候,一个月也才两贯钱,这转了立场,突然好处翻倍,幸福来得太突然……
“明日点卯之后,诸位可愿一起出城登高?”
士人需要插茱萸,登山秋游,赏菊,喝菊酒。
顾正臣召集众人,笑着询问。
金陵。
马皇后见朱元璋眉眼之间透着祥和,料不是真动怒,便佯装生气的样子:“那位吃饭知县好大胆子,竟敢公然贪污,陛下,得严惩,至少让他三日吃不得饭。”
一旦发现,必然是死罪。
马皇后淡淡一笑:“还真是奇怪,从未听闻,往年也无,今年竟送来了,想必是有些名堂。”
“重阳礼?”
众人打了个哆嗦。
土地祠?
县衙的土地祠,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茂敬佩地看着顾正臣,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简单的一句话,却旗帜鲜明地告诉了所有人,任何人都不得动百姓手中的东西,除了合法税赋外,不伸手,不盘削!
顾正臣指了指箱子里的铜钱:“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一点,每个月考核清廉,那这里的钱,你们每人可拿走四贯,以激励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