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叹道:怎么觉得,林姑父和林姐姐,才像是我们的亲人。
她尚且如此,贾玩就更不必说了。
惜春叹了一阵,忽又瞪了贾玩一眼,嗔道:你方才在宝玉房里说什么了,我们才分开多大一会子,你便又惹事!
如今大家同在一个府里住着,他们又远来是客,你就算看不顺眼,说话也该委婉些才是。
我生来就是这样的直脾气,说不来弯弯绕绕的话儿,贾玩道:再说了,我若是说的太委婉,万一他们听不明白,我岂不是白费了唇舌?
惜春噗嗤一声失笑,在他额头上一戳,道:且等着吧,这事儿还没完呢!
自然没完,他的话,原就是说给薛家主子们听的,那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二天,原本和黛玉等约好了一块玩的宝钗,派人来说旧疾犯了,吹不得风,不来了。
黛玉也说家中有事,上午用了早饭,便回了林府。
下午薛姨妈过来同贾母说话,提起那个叫香菱的小丫头,说看她实在可怜,加上又是薛潘作孽,实在不忍心放着不管,便一路带来了京城。
那丫头不仅相貌出众,性情品格更是没说的,她早就想收做干女儿,只因不愿委屈了她,才等到了京城,安顿好了,才开始操办,现吉日都已经选好了,就在明天,到时候请老太太、姨太太等一起过去坐坐。
贾母等人哪会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只一个个佯作不知,又叹了一回薛姨妈好心肠,香菱好福气。
类似的话,薛姨妈原是听惯了的,只是这次,却笑的好不尴尬。
当天下午,贾玩刚从陈师傅那里练枪回来,衣服还不曾换,贾珍的人就来了,叫他去正房。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进了门,发现贾珍、尤氏、贾蓉、惜春都在,贾蓉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跪在地上被贾珍劈头盖脸的骂,衣服上还有好几个鞋印,尤氏、惜春两个坐在一旁,脸色都不大好看。
见贾玩进门,惜春对他使了个眼色,教他软和些:贾敬一心修道,他们如今跟着贾珍过活,若惹恼了他,以后这宁国府,哪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贾玩先见了礼,对惜春笑笑,道: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当着姐姐的面,就管教起蓉哥儿来了?
又道:姐姐咱们还是回避一下吧,蓉哥儿到底不是孩子了,我们在这里,他岂不尴尬?
惜春起身,对贾珍行了一礼,道:既哥哥要教导儿子,我和玩儿不便在此,这就先回去了等哥哥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叫我们不迟。
转身就要离开。
贾珍道:先等等。
又是一脚踹在贾蓉身上,骂道:作死的畜生,等着爷来搀你呢!
贾蓉忙起身,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贾珍复又坐下,对贾玩道:昨儿你在宝玉房里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贾玩道: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哥哥好灵的耳朵,昨儿我在宝二哥房里说的话,今儿哥哥就知道了。
何止是我知道了!贾珍怒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拜了名师,按说该有点长进才对,可你看看你做的事儿!
他道:姨太太一家,虽住在荣国府,可毕竟是亲戚家,人家的家务事儿,也是你能管的?一点礼数都不懂!
你管也就罢了,偏还管错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几句风言风语,就胡说八道,结果闹出一场笑话,弄得我们都跟着没脸!
明儿你给我老老实实过去,跟姨太太和薛兄弟陪个不是,若不能求得原谅,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哎,这说的是什么呢?尤氏见他说的不像话,忙打圆场道:玩兄弟年纪小,加上又经历了那么一出,一听到拐子的事儿,难免激动,回头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姨太太哪会同他置气。
又对贾玩道:香菱的事,原就是误会一场,姨太太早就定了要认她做义女的,因为事忙才没张罗,如今定了明儿设宴,到时候你同我一道过去,轻轻的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义女?
贾玩简直无语,薛姨妈到的,比他回来的还早,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他们将香菱是当丫头看,还是当姑娘看,谁不心知肚明?这样强行在脸上刷层粉,有意思吗?
尤氏见贾玩垂着眼不说话,又劝道:你若是不想说话,到时候我替你说也行,你只需给姨太太倒上盏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玩兄弟莫要怪我多嘴,这事原是你错了,过问别人的家务事,不是亲戚家相处的道理。
其实这个道理,贾玩如何不懂,但有些闲事,总要有人管吧,有些话,总要有人说吧?
其实他管这场闲事,除了看不过眼以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想让那一家子没脸继续在荣国府住下去。
其实贾玩对薛姨妈和宝钗,虽说没什么好感,可也谈不上有多讨厌,毕竟这个世道的认知便是这样,连宝玉都是如此着想,何况他们?
问题的关键,是薛潘,那是一个真正的人渣。
只因有人和他抢买丫头,就下令将人打死,末了若无其事的上路,全然没有将一个小小的人命官司放在眼里。
然后这人命官司,果然轻轻巧巧的被抹了过去,便越发助长了他的气焰连杀人都没事,他还有什么都不敢做的?
若说他以后,不会闯下更大的祸来,贾玩是不信的。
如今人在荣国府住着,不管他做了什么,贾家都脱不开干系,岂不心烦?
便是他以后老老实实,不再惹是生非,贾玩也希望他滚得越远越好。
道:明儿我还要去上课呢,不得闲,嫂子既然能帮我道歉,不如替我将茶也斟了。
让他去道歉?想多了吧?
见他好说歹说都油盐不进,尤氏神色一僵,强笑道:玩兄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件事毕竟因你而起,明儿再怎么也要露个脸吧。
贾玩道:我明儿还读书呢,哪有空去凑这种热闹?
说完也不理他们脸色如何,转身就走。
贾珍在府里一人独大惯了,何曾被这样无视过,顿时大怒,拍案道:作死的小畜生,可由不得你!明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贾玩猛地转身,冷冷看着他,道:你骂谁畜生呢?
贾珍一窒。
他这样打骂贾蓉和家里的小辈惯了,早说顺了嘴,一生气便脱口而出,竟忘了眼前站着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他兄弟,尽管这个兄弟比他儿子还小了近十岁。
需知有些话,对儿子说得,对兄弟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贾玩冷哼一声,道:现如今父亲还在世呢,你就这般言语你这是在骂我呢,还是在骂父亲?走走,我们去父亲那里评理去!
惜春也抹着眼泪道:这里既容不下我们,我们这便去找父亲,随着他出家做道士去!
说着快步向外跑去。
尤氏连忙拦住:玩兄弟、惜春妹妹,息怒,息怒!你哥哥不过是一时着急,说顺了嘴,断断没有别的意思我替他给你们赔不是了,可千万莫要见怪。
她那头拦住了惜春,这边贾蓉亦跪下挡住贾玩去路,赔笑道:二叔千万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是侄儿先恼了父亲,父亲正在气头上,才会口不择言,你若因这个恼了,回头父亲还不得打死侄儿你就当可怜可怜侄儿,原谅了父亲这一遭吧。
贾珍冷哼一声,道:方才的确是为兄说错了话,但明儿你必须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