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白拉下百叶窗,遮住了外面的景色。
他上前一步,对着燕轻倾身过来,嘴唇若有似无地挨在她耳朵上,放低了声气道:“你动作不干净,留了把柄。我让阿蕃找了个人,去那个臭警察家里泼了汽油,一把火烧干净了。你不感谢我么?”
燕轻伸手,按住他的胸口,往后一推:“跟我有什么关系,人是你说要杀的,我只是帮你动手。善后的事,你该做的。”
“真是冷漠的人儿,”芦花白轻佻地笑,“你从来都是这样,冷心冷情,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永远不会放在心上。可在我看到别的男人对你有兴趣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叫他死。”
芦花白穿着雪白灯笼裤,踩着赤脚,对燕轻步步紧逼:“不止如此,我还要他死在他喜欢的女人手上。”
他后退一步,张开双臂,古铜色皮肤衬在白色背景上,脚腕的银铃铛随着他的步伐丁当作响:“多浪漫啊,在有三百年历史的戏台中央,唱着漂亮的词,死在漫天花瓣里。阿妹你说,我算不算仁慈?”
“就因为这,你要我杀他?我连他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燕轻冷着眼看他。
她看见芦花白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脾性,对我都是这般爱答不理的样子,何况别的男人呢......”他的笑容转瞬即逝,换上一副狰狞模样,“可是阿妹,你知道吗,你杀错人了。”
他放声大笑,身子随着摇晃的脑袋轻轻扭动,伸手打了个响指,展厅里响起一阵音乐。他开始在这样的环境起舞,空灵的银铃声成为伴奏,更添一丝诡异。
将百叶窗拉开,恰是夕阳西下,阳光涌进窗户,把芦花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色。
他闭了眼,随音乐轻轻地哼,像浸泡在一杯粉红色酒液里,迷幻而慵懒,单调而乏味。
英文混杂着西班牙语,他唱得随意,沉浸其中,忘乎所以。尘埃漂浮于空中,受黄昏阳光的烘烤,如金色的小精灵,闪着微光。
真是美。
他流下泪来。
“宝贝,这首歌是为你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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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彻底落下去了,芦花白躺在地上,脸颊两道红色泪痕。他摸了摸脸,又笑起来:“他叫何稚秋,常去酒吧听你唱歌。我让你去杀他,他运气好,逃过了一劫。阿妹,想要再杀一次吗?”
燕轻抱起胸,靠在背后的玻璃窗上,一双清冷冷的眼睛看着他:“那是你的事。”
“算了,不杀他。”
芦花白从地上爬起来,擦干了眼泪,再抬头,神情变得妖异:“他现在住哪儿,我想想......哦对,是叫浮梁胡同,和那个臭警察一起,还有叶湑。真是个美丽的巧合!”
燕轻抬眸:“你打算动叶湑?”
芦花白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动,那是他的人。”
他指了指天花板,旋即捂着嘴轻笑:“说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杀了她父母,我给她发了那么多封邮件,一点用也没有,没意思。”
“她要是真找到了凶手,对你也没好处。”
“怎么会呢,阿妹。”他又指了指天花板,笑说:“对上面的是没好处,但对你我,那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燕轻嗤的一声,留下一句:“上面出了事,你也好不了。你可别忘了,我是谁。”她起身,一步不回头自电梯离开,
芦花白盯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怎么会呢,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
昏暗的空间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他身后站定,久久不说话。
芦花白打开射灯,照亮身后人的面庞。
见到来人,他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你来了,阿蕃。”
阿蕃生得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健康。虽说年纪不大,话也不多,但脑子聪明,做事利落,很受芦花白看重。
他恭敬道:“先生。”
“什么事?”
阿蕃沉默了半天,似乎在找合适的说辞,好把事说清楚。
芦花白耐心地等,阿蕃终于开口:“大乌树最近的交易单子,不是太好看。”
近来大乌树的工作不算多,阿蕃得了空,闲来无事,有一天心血来潮,就翻了翻以前的单子。
不看还好,这一看,几年前的交易能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可是最近几年,却好似被人下了降头,事成的概率急转直下,一年低过一年。
算到去年,成功率竟还不到一半!
芦花白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不该啊......”
按理四年前他们清过一波人,那时候损失惨重,连连有好几个杀手落网,可那群警察也没捞到好处,折了几个,尤其还有个老警察。在那之前,交易成功的概率怎么比现在还更高呢!
“最近的一起失败交易,是什么时候?”
阿蕃想了想,说:“如果不算戏楼杀错人的那个,就应该是考古工地那个案子。”
芦花白:“那个也不算,本来就是我故意留的线索,凶手也跟我们没关系。”
阿蕃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被对方打断:“如果都是这样的案子,就不用说了。”
芦花白再一次望向窗外的中国尊,刚完工不到一年,还没开放,这个庞然大物隐在夜幕中,又似一张黑沉沉的大网,笼住整座城市。
中国尊,无处不在。
这么高的建筑,实在是一个败笔。
自它建成以来,就沦为了北京城各大旅游景点的天际背景,或者说,这些百年建筑物成为了中国尊的陪衬。
一道黑影远远眺望着夜幕中的中国尊,他的视线移到近处的胡同,路上一片漆黑,惟有胡同里的住民,亮着灯,灯光从窗缝里挤出来,稍微映出了他的面庞——老泉。
他盯着门牌号上的数字23,掏出一支烟,打火点燃。
烟头袅出一丝白烟,像是清晨的湖面上开出的莲花。
周围安静极了,可仔细一听,仿佛又不是这么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