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叫她咬牙切齿,小拳头紧握的模样,擦了擦烟袋,“那行吧,后天一大早七点前啊,迟了我可不带!”
第29章 剁椒鱼,烙糖饼
从生产队回来, 胡娇娇的步子沉重。杨玉乔一见她无精打采、恹恹的样子,吓得手里的瓢都撒了, “怎么了娇娇?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 妈我饿了, 给我烙个饼吧。”话刚说完, 胡娇娇又想起杨玉乔其实并不很会做饭, 轻叹了口气, “算了, 还是我来做吧。”
杨玉乔的手在围裙兜兜上擦了擦, 也有些羞赧, “妈……也能学。”
刘一舟家的大院子里晒满了火红的辣椒、金黄的玉米, 火红和金黄入目, 带着山野间旺盛的生命力。胡娇娇立在院子当中, 望了望头顶那块天,不大不小,但也够她这么小个人儿生长。她欢快地跑向东墙根,捧起一堆红辣椒, 凑近闻了闻, 欣喜地回头对杨玉乔道:“妈,上次去县城扯回来的花布,你不是说给我缝了一件小褂吗?我想过两天就穿。”
“啊?”杨玉乔一愣,旋即点点头,“哦,那红底带小白点的布啊?是缝好啦, 你现在就想穿啊?妈给你用壶底子熨熨平。你这咋突然想穿新衣服了?不说留着下个月过生日穿么?”
胡娇娇捧起辣椒,就往厨房走,一边跟杨玉乔含糊对付道:“早上起来采药胳臂冷,该穿长袖子了。”
杨玉乔朝女儿望望,若有所思。
陶敬军他们如今吃住都是在刘一舟家,前提当然也是各自贡献出口粮来。今天在稻田地里抓了鱼回来,做饭的事照例交给了胡娇娇。胡娇娇将鱼切成一段一段,撒上通红剁碎的辣椒,蒸好后淋上酱油。鱼里放了一杯米酒,一点也不腥,是按照剁椒鱼头的做法做的。
胡娇娇将小炉子端到了院子里,上面支着口小锅,鱼就这么一边咕嘟着,一边蘸着汤吃,锅边沿贴了一圈小饼。
“哎呀!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的鱼!”陶敬军被香得差点没把舌头咬着。
田晓萍和郭秀秀也一边吐刺,一边高兴地互相笑了笑,幸亏当时被安排到刘一舟家,能和胡娇娇住一起。现在知青们最羡慕她们俩了,恨不得都住过来。罗敏君就不服气了,一边揪着饼,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胡娇娇将剁剩下的辣椒炒了,又切了细细的蒜台,再跟蘑菇丁、茄子干放到一起一拌,装到小罐子里盖好盖子。第二天傍晚,胡娇娇贡献出了自己的那点精面粉,揉成了饼后,在里头悄悄加了一勺糖和碾碎了的芝麻。
晚上,屋里点起了煤油灯。杨玉乔照例在煤油灯下,做起了针线活。那件红底白点的新衣服就摆在床边上,果然已经被熨得服服帖帖了。胡娇娇拎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不用试她也知道,一定很合身。杨玉乔的手工针线一向很好。
胡娇娇心里有些歉疚,她自己的决定,到现在都还没跟杨玉乔说呢。
她想了又想,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再三犹豫着踱步到了杨玉乔跟前。杨玉乔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妈,夜深了,别做针线活了,留神伤着眼睛。你这眼睛还是要多休息的好。”
“知道,马上就纳完了。”杨玉乔边说,手中的线穿过鞋垫。
胡娇娇略紧张地搓了搓手,不由自主地拽了拽下衣襟,“妈,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中午可能就不回来吃午饭了,晚上能赶回来。”
“哦,去哪里?”杨玉乔头一也不抬地问道。
“去南山农场。”
“行啊,去就去吧。”杨玉乔将手中线打了个结接着拽断。
胡娇娇对杨玉乔平时对她什么都紧张、而现在漫不经心的态度感到些微惊讶,坐到了炕桌旁,好奇问道:“你不问我去干什么?”
杨玉乔嗔怪着瞪了胡娇娇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了你就不去了?唉,你也大了,主意也大,有时候瞧着比我能干多了。还要你替我操心,妈这两个月总在想,我这个妈当的真不称职。现在不什么都流行求进步么?这当妈也要进步,才能成为更好的母亲。所以啊,你的事我就不管了,是时候让你自己学着照顾自己了。”
胡娇娇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实话跟您说了吧,您别生气,我……我是打算去南山农场看看明时哥。我……我打听到他被送到那里改造去了,要不是因为救我,他也不会被人瞧见腿脚没毛病。虽然装瘸是不对,可……到底也是我害了他。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说完了这些,胡娇娇便拿眼角余光去瞟杨玉乔。见她既不生气,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收拾绣筐里的东西,吃不准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妈,您要是不高兴,骂我两句得了,但我明天真的要去啊!”
杨玉乔白了她一眼,冷着脸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既然打定主意去,你就去呗!喏,把这个带上。”
胡娇娇的手里多了一摞鞋垫,还有一双布鞋,先是一怔,接着惊喜地靠过去,搂住了杨玉乔的脖子,“妈!原来你这是做给明时哥的呀!”
杨玉乔将胡娇娇朝旁边挤了挤,还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是啊,做人不能太忘恩负义,几个鞋垫也值不了几个钱,他到那边是要下地干活的,鞋垫我给他做软和了又加厚了一层,不累脚。前天你生病他照顾你,我留意到他脚跟刘一舟一边大,就给照着刘一舟的鞋底子比量了。唉,本来还想过两天让你带给他,替我道声谢,没想到人已经离开庄子了。那孩子挺好的,就是不大爱笑。”
胡娇娇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布鞋和鞋垫,左看右看越看越欣喜,“妈,你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我得跟你学学!我来教你做菜吧!”
“行了,你就嘴甜,早点睡吧,你不说明天还要早起么?”
“嗯!”
有了杨玉乔的应允,胡娇娇今晚睡觉心里踏实多了。入了秋,连窗外的蛙鸣虫鸣都小了很多。胡娇娇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鸡刚叫了三遍,胡娇娇便起床了。她将辫子拆散,重新编了两个麻花辫,用头绳绑住。换上那件红底白点的衫子,将糖饼、辣椒酱和鞋垫全都塞进一个斜跨的布包里,便向生产队走去。
一到生产队,老张的拖拉机已经在突突突地冒烟了。
胡娇娇忙向前跑了几步,“张大哥,张大哥!”胡娇娇挥手。
老张看到是胡娇娇,忙停了下来,惊讶道:“丫头,你来这么早哇!今天我得有点事儿,早得出发。我还以为你赶不上哩!”
胡娇娇二话不说,翻身就上了拖拉机。
老张见这姑娘起得又早、又不扭捏,还是伶俐勤快的样子,也不由赞许地笑笑,问道:“早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
“好嘞,那就走喽!”拖拉机的突突声,响彻在小山村的上空。待拖拉机摇摇晃晃往村口开去,胡娇娇这才从布包里摸出一个玉米饼子,吃了起来。
拖拉机上原本有一些干草,坐在上面并不觉得膈应。天是蒙蒙亮的靛蓝,日光从东方升起。这样的日出,胡娇娇还是头一回见。她边吃着玉米饼子,边倒着看渐行渐远的任家庄,心里想道: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个小山村,到城市里去。
拖拉机到底不是汽车,突突了一路,胡娇娇感觉自己屁股都要颠散了。南山农场并不近,到了那儿时,已经快十点了。
老张从拖拉机上下来,“到了女娃!”
“哎,谢谢张师傅!”胡娇娇欢快地从拖拉机上蹦下来。
“你这女娃还真不认生!我来给农场拉草料,你要办事就赶紧去办。快到那个下午三点钟头,我要走了就还在这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