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只是随口一问,又喝了酒,神志早已不清晰,对沈之言的话也是过耳即忘,含糊几句,便端着酒敬酒去了。
一袭酒吃罢已是黄昏,沈之言从马车上下来时,看见姜妙独自站在国公府门口,看起来似乎是在等他归家。
他心下一暖,朝她走了过去,待牵住她的手往里走时,他眉头又不免一皱。
“怎么这么凉?”
姜妙回神,目光落在他衣领处,道:“许是风大。”
沈之言顿了一顿,他看见她一如这几日一般画了娇艳的妆,脸色微红如天边绯红的晚霞,唇色也娇艳欲滴,浓如丹砂。
他从她的唇上移开目光,将她揽在身旁,领着她向府中走去。
按规矩,中秋这日,朝臣们都会先在家中举行家宴与家人庆祝佳节,黄昏之时,便会赶赴宫中的国宴,是以国公府从一大早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白氏虽掌管中魁,可府中的女主人还是姜妙,是以,她不得不强撑着身子露脸,从赏银到各府的节礼,都得由她出面清点,走个过场。
因世子之位被沈之言承袭,白氏心中难免有些不忿,她面上虽对姜妙毕恭毕敬,可姜妙一有偷懒的念头,便会被她用礼制规矩压住。
若是往日,姜妙自然不会甘心受这份气,可今日她身子本就不适,又念着是在国公府的最后一日,是以也懒得与她争论。
“公主,您歇会儿吧。”
红叶心疼她,白氏一听,当即道:“使不得呀公主,待会儿要送进祠堂的银器您还没过目呢!”
姜妙随意扫了一眼,见那堆着满满当当十数箱银器,不免有些头疼起来。
“本宫就歇片刻。”
白氏一听,大嗓门张口就道:“哎哟,您可是国公府的女主人,中途立离场,这是不合规矩!”
“合什么规矩?”
一道冷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姜妙一回头,便看见沈之言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眸光冷冷落在白氏身上。
白氏有些讪讪,叫他:“小言啊..”
铜钱立即出声:“大夫人,您应该叫主子世子,直呼世子名讳,这不合规矩啊!”
白氏吃瘪,也只得讪笑着连声称是,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沈之言走上前,淡淡看了白氏一眼,道:“国公府内,公主就是规矩。”
随后他不再看白氏尴尬的神色,单手将姜妙拉到身边,低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最近是不是瘦了?”
姜妙还没来得及咀嚼完刚才那句话的意味,听他这话便心中一紧,赶忙道:“没有吧..对了,你不是跟国公去祖坟祭奠了吗?”
沈之言放开了她,见她面色如常,才道:“只是将父亲母亲的衣冠迁进祖坟。”
他虽不认同父亲对杨家的执念,可毕竟是他的遗愿,他为人子,也只能照办。
沈之言牵过她的手,二人一同离开,待走在长廊上时,沈之言忽然道:“明年开春,我带公主去临州见见父亲母亲吧。”
姜妙一愣,明白他说的是沈父沈母在临州的坟冢,她紧了紧沈之言的手,眸光却偏到池塘中的残荷上,半晌才轻声答应道:“嗯。”
沈之言停下脚步,手掌迟疑了片刻,才在她头上揉了揉,语气软下来道:“如今,他们也是公主的父亲母亲。”
姜妙心中一震,他抬起头来看向沈之言的眼睛,他的眸子盛满了人世间的柔光,仿佛所有美好都揉碎在了他的瞳孔之中。
而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的,唯她而已。
她心中一涩,努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认真的点点头道:“嗯。”
沈之言也笑了,他放下手,牵着她一起走回墨院。
今日下人们太过忙碌,满地的落叶还来不及扫去,二人的鞋子踩在枯叶上嘎吱嘎吱地响,到了墨院,沈之言将她往怀中一拉,道:“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姜妙有些诧异,跟着他一起进了屋,见沈之言在博古架上按了一下,架子后便立即出现了一个箱子大小的凹陷,他取出一盒东西递给她,对她道:“打开看看。”
姜妙依言打开,见小盒中放着一对再熟悉不过的红宝石耳坠,她不免有些诧异。
“你在哪儿找到的?”
沈之言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碰巧看见而已。”
不过是碰巧看见司徒鹤身上带的这副耳坠,也碰巧断了他的两根手指而已。
不过这些,她都没必要知道。
说完,他又不知从哪儿取出一个长盒,递给她时,眸中有了深邃的神色。
姜妙一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将耳坠放在一边,嘟囔道:“又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锦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支木制的发簪。
发簪似乎被重新修补过,中间镶嵌了一节银制的装饰,簪子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好像立即便会在枝头绽开一样。
姜妙彻底呆住,她怔怔地看着沈之言,见他神色如常,伸手取出簪子,再缓缓地插入她的发髻之间,随后他顺势低下头,将他的额头抵在她额头上,缓缓道:
“别再弄丢了,姜妙。”
他的语气低沉,话语平淡,可姜妙竟从中听出了几分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