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瞟了虎爷一眼，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表面热情地和邻居们打着招呼，混入其中，丝毫不惹眼。
“怎么了？今个儿没到交例钱的日子啊，老虎帮的人怎么来了？”有人嘀咕。
……
“难啊！”
“规矩就是规矩，容不得讨价还价，谁有不服？站出来！”
这个时候，柳树胡同在家的邻居们，也纷纷出门。
饭后。
……
方锐敏锐观察到：周围邻居们，就连大人们都是有气无力，一天天里，能不动就不动，能躺着就不站着；孩子更是面黄肌瘦，连玩耍的活泼劲儿都没了。
草之堂外，路人行色匆匆，不时，可见身穿皮甲的捕快、衙役经过，巡视不法。
方锐也是唉声叹气，装作满面苦色。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转眼又是小半月过去。
“大家伙儿都到了吧？如果有不在家的，那也无妨，等回来了转告一声就是。”
“是啊！”
方锐心中暗叹一声：‘十日一交，这是缩短回款周期，看来老虎帮对城中局势也有隐忧；例钱增加一成，这就是……丧心病狂了啊！’
交，还能苟延残喘；不交，当即就要破家……这个选择题，还是很好做的。
“娘，你和灵儿待在家里，我出去看看。”方锐交代一声，出门去了。
和这个世道的大部分人一样，方薛氏性子偏软，不被逼到绝路上，不会有勇气，奋起反抗的。
“哎，来了。”
外面，一眼就可以看到：
当当当！
铜锣声从窗外传来，令方锐眉头一皱，站起身来。
二来，除了三娘子家，其他人家都和方家都相对疏远，就是借钱，人家也会选择关系好，相对有把握的。
叹息者有之；诉苦者有之；啜泣者更有之……
方薛氏感慨道：“前两天，再一次交例钱，之前借贷老虎帮的人家，都像当初的老楚家一般，破家了……”
还是那句话：除了三娘子家，柳树胡同的其它邻居都和方家相对疏远，关系也就那样。
虎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刀入鞘，神色也随之和缓了些：“我老虎帮不是不讲情理，这样吧，今日通知大家，好歹也给大家些准备时间，那就明日再来收这一旬的例钱……”
方锐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想让室内通风，却听到了随风传来的、不知哪户人家的低低啜泣声。
“兄长？”方灵见他呆住，咕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喊道。
他说的严肃，其实也未必会有事，目前风险也不算多大，只不过是想引起方薛氏重视，掐灭危险于萌芽之中。
可生气归生气，感慨归感慨，过后，她还是准备好了明日要交的例钱。
乡下的农户，早就大面积破产了；如今，也该轮到城中了。
方锐目光一闪，道：“娘，您发现没，这两天，来咱家借粮的，都比往日多了一些？”
不过，这不关方家的事。
吱呀！
等她离开后。
每次，他以为自己对这个世道足够了解的时候，都会被现实再一次教做人。
方锐摇摇头，不再多想，将一个《大闹天宫》娓娓道来，各个角色活灵活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秀儿啊！想出这主意的人，可真tn的是个人才……明着抢钱，抢的少了，还要让受害者写欠条……不，准确的说，是拿少抢的钱对受害者放高利贷……’
总的来说，方家人能吃饱，只是没油水。
更不用说，站出来了。
“难道又有人家犯事了？”这是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这话，谁信谁是傻子，老虎帮的钱，是好借的吗？！
诚然，有黑市成品药的生意支撑，方家当然拿得出这点钱，不过，财不露白啊！
柳树胡同的情况，也不是特例，而是如今常山县城中最大多数人的缩影。
不少人暗暗撇嘴。
“肃静！”
“……谢谢方家妹子啊！”
“谁知道呢？”方锐也是叹息。
甚至，情况更糟糕者，都不在少数。
这么多年的邻居，人家串门来了，方薛氏也不好往外赶，特别是：人家不直接说借粮，一阵东拉西扯、拐弯抹角……
‘果然没好事。’
话虽如此，方锐也不敢大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些许可能他都不敢去赌。
“锐哥儿，家中钱可够？可要借一些？”三娘子喊住方锐。
“咱家还好说一些……搁在别家，恐怕不用多久，就又有人家要像当初的老楚家一般，破家了……”她叹息道。
他？
他是个没出息的，只想过宁静的生活，或许将来某一日，这个想法会改变，但至少暂时没有。
……
有成品药生意的利润供应，方家的存粮不但没消耗，反而还增加了一些。
“就是，日子本来就难熬，这还要加例钱……”
次日。
饭菜简陋，气氛却是温馨。
菜根嫂提着装有二斤麦糠的麻袋，口中感激的话不要钱地说出，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是要逼死咱们哪！”
一则，这柳树胡同中，大多数人家抽调出未来一部分吃饭的钱，拆东墙补西墙，暂时还拆补得过来；
将来一段时间的日子，可以料想：会更难、更苦啊！
不过，迄今为止，也借过三五家了。
“确实。”
他动作一顿，暗忖道：‘应该是哪户凑不齐例钱的人家……’
‘好刀！’方锐目光一闪，同样随大流地低下头去。
在方锐看来，锁门都不保险。
这就相对安全多了。
菜根嫂可不是第一个来方家借粮的。
方薛氏听了，也是气愤：“这是把人绝路上逼啊！”
“都出来啦！”
今日晚饭：高粱面粥、高粱面饼，一碗炒野菜。
方锐关上门，和方薛氏相对坐下，神色凝重道：“娘，咱家不能再往外借粮了，不然……”
当然，妻儿老小是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冲动，不敢豁出去啊！
甚至，互相打气、彼此壮胆着，营造出了三分群情激愤的架势。
三娘子拉着囡囡，笑盈盈道：“如果有需要，和姐姐说一声就是……”
“唉！”
“唉！”
两道长长的叹息，传出窗外，在深沉的夜色中淹没无声，犹如时代的呜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