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柳叶
午后,灿金色的阳光笼罩大地,柳树胡同那棵巨大的柳树屹立着,将阳光分割成碎金子般的光影,在微风中闪烁。
福泉叔坐在门槛上,编着竹筐;菜根嫂在稍里边一些,纳着鞋底;二蛋则被菜根嫂以‘躺床上歇着,节省力气’为名,打发去午睡了。
“宋大山午时行刑,菜姐去收的尸,草席一卷就拉去城外埋了……咱们柳树胡同的人家,去送的都没几个……”
“多少年的老邻居啊,就这么走了,谁能想到?方家那锐哥儿,也是心狠,我瞧着,宋大山判斩,多半就有他在背后使劲儿……”
菜根嫂絮絮叨叨:“不过,方家锐哥儿也的确是出息了,入品武者啊!咱们高攀不上喽!”
如闷葫芦一般、只是静静听着的福泉叔,突然开口说了句:“那你昨晚还得罪人家?”
啪!啪!
菜根嫂扇着自己的嘴,脸上满是懊悔:“当家的,你说起这事儿,我就后悔啊!昨晚一个嘴快,就跟着附和说出口了……不过,心里嫉妒方家过得好,也是真的……”
“唉,早知道锐哥儿是入品武者,我说啥也不敢哪!”
“你这人……”
方锐这么说,是在清算昨晚菜根嫂帮腔宋大山,道德绑架方家,以‘日子不好过’为名,不过是给对方留最后一丝面子罢了。
可近来,粮食价格疯涨,一天一个样儿,再加上补偿做错事的心理,倒也在合理范围内。
啪!
一巴掌拍在他脑门。
前些日子,方薛氏一共借了六家邻居粮食,都不多,全是麦糠,每家也就一二斤。
“行,福泉叔、菜嫂,那你们忙,我就先走了。”
方才还在信誓旦旦得说:方锐不会来,可刚说完,方锐就真的来了,说不定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秋后算账呢!
某种意义上说,方锐此来,也的确是为此。
大到枣槐叔还是不敢接受,摆手道:“本分而已,再说,也没起到什么用……”
此刻,心中悔恨的情绪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让她无比自责、煎熬。
那是因为:菜婶,比菜根嫂,足足大了快十岁,才称呼的‘婶’。
门外,大大的太阳下,暑气蒸腾,蝉声虫嘶混杂在一起,吵嚷着让人心烦。
菜根嫂越说,越有底气,咕哝道:“即使如咱家这样,借了方家的粮,又偏帮宋大山说话的,也有两三家……方家锐哥儿不至于来找咱们,不至于……”
呼噜噜!
阿槐坐下,对碗里的煮柳叶并不惊讶,甚至,还有些期待,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汤水连带着一片柳叶入嘴。
是,对方可能有难处,可这关他什么事?
可借粮的两三家,却不一样。
方锐笑了笑,没再在这一点上纠缠,只是强硬将东西放下:“枣槐叔,你能忍,可祥林嫂、阿槐哪?收着吧!”
“那啥,锐哥儿啊,来了?坐啊,我给你倒水。”菜根嫂脸上表情僵硬了下,挤出个笑容。
方锐离开后。
可只喝水,确实不饱肚子,不一会儿,肚子又咕咕叫了,他吞咽着口水回来。
因为:这煮柳叶汤,它虽然苦、硬,可是也能垫垫肚子,比饿着的滋味好啊!
——饥饿,是真能将人逼疯的,那种滋味,只有亲身体味过的人才知道,和那种刻苦铭心相比,吃这煮柳叶,却是又算不得什么了。
枣槐叔是一家之主,碗里最多;然后是阿槐;最后是祥林嫂自己,只有寥寥一点。
“爹、娘,咱家的饭什么时候好啊?”阿槐跑过来。
阿槐望着这些东西,猛地吞咽着咽口水,不敢说话;祥林嫂看了一眼枣槐叔,也不敢没开口,等着枣槐叔做决定。
正说着。
枣槐叔一家下意识捂住碗口——毕竟,不好看、不体面。
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受影响的绝不只是方家,他家中,阿槐上面的哥哥,同样没了消息。
……
方锐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东西起身,直接离开了。
这种行为,真要说来,已经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了。
福泉叔摇头:“方家给咱家借过粮,这是情分,咱家得记着……昨晚那时候,无论方家对错,伱都不该向着宋大山说话的……”
“娘,好了么?”阿槐又问道。
两家本就不是一路人,从此分割清楚,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咳咳!咳咳!”
那么,在方锐暴露入品武者后,就完全不至于了。
菜根嫂再也绷不住,抹着眼泪,啜泣道:“当家的,咱家接下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说以前,方家吃好一点,稍微接济别人家一点粮食,都要顾忌邻居眼红嫉妒的话;
方锐目光一闪,正待说话。
他也不是善谈的人,只说了这一个字,其它……都记在心里。
大可不必,这不过是拿回自家借出去的东西罢了。
阿槐发出一声欢呼:“娘,咱家今晚做麦糠饼子吧?”
福泉叔语气加重了些,不容置疑。
阿槐咳嗽着,抹了抹脸,却还是不住地往嘴里吞咽。
事实上,方家也确实没有缺粮。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方锐的声音:“福泉叔!菜嫂!”
“吃吧!”祥林嫂分筷子。
这两家人倒也识趣,就算吃了一些,也拿其它等价值的东西,或者野菜,或者麻籽油,补偿齐了。
今个儿,方家借出去的粮,这菜根嫂一家,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其它两家,方锐也没忘记,相继去把借出去的粮要了回来。
所以,阿槐就是他家仅剩下的一颗独苗了,若是再挨饿出事,那就真是绝后了,死了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实在是,眼前这份‘馅饼’太大,让枣槐叔不敢收,甚至,不敢借。
咕咚!咕咚!
阿槐喝了一大陶碗的水,喝得直打嗝。
“所以我才后悔……不过,方家也不至于记仇吧?那么多人呢!”
“这次,咱们可欠大了方家大人情,要记住,记心里。”
这唯一的一家,就是枣槐叔家——虽然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众人‘劝说’中,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方锐还是记住了。
如其它邻居,本来就是点头之交,昨晚道德绑架两句,他也无所谓,不至于睚眦必报。
这时,外面响起一道声音,是方锐。
方锐离开后。
人家也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真要说,也是她家先对不起人家。
入口,是非常苦的,但阿槐知道,只要继续慢慢地一直嚼,就会发现……它越来越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