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渐乱
大大的太阳下，暑气在一圈圈刺目的光影中蒸腾，蝉与不知名的虫儿时而有气无力地叫上一声。
就在这般的下午时分，城中仿佛突然就乱起来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恶人四处生事，地痞流氓也跟着抖了起来，官府捕头衙役捉襟见肘，根本弹压不过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城中治安再次急剧恶化。
就在这般动荡之中——
‘县中后备军败亡，太平贼即将围城’，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飓风一般席卷开来，很快传遍了整个常山县城，给这四处起火的城中再次泼了一桶油。
城中各处一片哗然，沸反盈天，柳树胡同也不例外。
大柳树下，汇集了一大群人，乱哄哄如同菜市场，好似恢复了往日太平时节的热闹，却也只是‘好似’——因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无一例外地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祸事了！祸事了！听说了吗？县中后备军全军覆没，太平贼就要来了！”一人高声道。
“怎么没有？这消息，仿佛突然就传开了……如今，城中各处都乱起来了，到处是生事的……”
说到底，枣槐叔一家，也不过在宋大山一事上说了句话的情分……为此，他接济些粮食，就是极限。
“行了！”
……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这次依我看，恐怕是大乱……按说，是该出城……不过，”
一向沉默寡言的枣槐叔，罕见地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方锐也没说话，给对方消化的时间。
这更多的，亦是一种宣泄，宣泄他内心的慌乱、忐忑，对未知的恐惧。
……
“我家那个家底，哪能招得到倒插门的哟？不过锐哥儿，你说的也算是一条路子……谢你吉言啦！”
他负身而立，喃喃道：“所幸，在这颗时代大潮来临之前，我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守护自身，以及我所珍视的人！”
“说不准，太平贼打进来，还能看到我家大娃一眼……只要看到一眼，就是死了合眼，我都满足哩！哈哈！哈哈！”
当然，也有人家没走，如长林叔家，这时，就在方锐不远处看着，对来往路过的人打招呼、告别，说句吉利话。
好一会儿。
此时，不管是谁，只要路过的，基本都会相互打个招呼，一团和气。
方薛氏应和着，除了眉宇间的忧愁，心中还有一分隐隐的希冀：或许，能再见方百草。
故以，方薛氏倒没有如外面那群邻居般慌乱，可也没有那份静气做针线活了。
“收下吧！”
“要是能找个消息灵通的人物，打听一下就好了。”
“嘿，就捉弄人，你咋不去？”菜根嫂满面尴尬，没好气啐道。
这怎么处理？就算接济枣槐叔家麦糠，面子上都不好看……那么，要不要一起吃？
“我家倒是还好，可这般重大的事情，人家也未必肯说……要欠人情哩……”最后的小半句话，声音压得极低。
枣槐叔端着碗的手颤了下，脸上的表情一时复杂无比，既有面对这般灾难消息的忧愁，也有消息得到确认，心中大石头落地的轻松。
“这样啊！”
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宋大山的事情，菜根嫂等三家和方家的恩怨。
枣槐叔才开口：“锐哥儿，你家准备怎么办？”
总之，庇护二字，说着容易，可其中牵扯，实在太多了。
……
“希望……还能再见吧！”
“也是。”
“长林叔，你家不出城么？”方锐问道。
长林叔明明在笑，听着却更像是在哭：“所以，出城是赌命，留在城中也是赌命，我还想着能看到一眼我家大娃，就没心思来回折腾啦！”
其中有很多熟悉的人家，如枣槐叔家、福泉叔家、白石叔家……
“阿婶，会好起来的。”三娘子宽慰道。
最终，大家或明显、或隐晦地望向了枣槐叔一家。
“留守城中吧！”
“那也是一条路啊！”
比如：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我看这次是大乱哩！最好是出城去乡下，到外面躲一躲……”
想要照看，必须离得近一些，可枣槐叔家离得不算太近……难道，让他们一家住过来？
“锐哥儿！”
他摇摇头，又看向那些拖家带口离开的人家，依稀还能看到枣槐叔一家的身影。
“不只是我家，你满堂叔家也一样……”
“再说，县城一旦被攻破，最乱的时候……”
当然，他没说的是：从大乱到大治，这期间会死多少人，有多少难。
再多，就过度了。
‘真好！’方锐心道。
枣槐叔苦笑着起身：“那行，谢过锐哥儿了，我这就走了……”
屋内，寂静无声。
不是他不舍得更多，而是：二十斤麦糠，就是极限，再多，就不是帮人，而是害人了。
方锐将麻布袋交到枣槐叔的手中，按住，恳切道：“枣槐叔，别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一路平安……”
昨夜，三娘子提前和她说过‘县中后备军兵败’的事情；今天上午时，方锐也抽空和方薛氏、三娘子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并无什么大问题。
这人幸灾乐祸道：“咱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可抢的？只要躲过最乱的时候，不管谁来了，是官是贼，都乖乖交税交例钱，谁会和咱们这种小人物过不去？”
更久远的将来……方锐不知道，至少，在此刻，他追求力量，不只是单纯为了力量本身，也是在守护着什么。
方锐交代一声，去了堂屋。
“枣槐叔哪？”方锐问道。
“有些道理。可咱们现在就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如今问题是：这些消息的真假都不确定……可别闹了什么乌龙！”还是有看得明白的人。
虽然枣槐叔家不太可能是忘恩负义的人，可真要大包大揽，一切安排好，再养出惯性……
‘合着你们不想欠人情，就让我家去，是吧？’祥林嫂冷哼一声，就想反怼回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枣槐叔的声音：“锐哥儿？！”
方锐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这不假。可恩情，也分大恩、小恩……
就在这般的天幕下，那些人家渐渐远去了。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被交代了不许出去，就在院子里玩耍，玩着类似方锐前世‘跳房子’一类的游戏，蹦蹦跳跳，活泼灵动。
方锐自然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没说，毕竟只是可能。
方锐不是圣母，不可能普度众生……有些事情，强行去做，是给自己添麻烦，对枣槐叔家也不好。
在方锐眼中，有一种难言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