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千尘的面前,沈氏从来不会多提楚千凰。
楚千尘与楚千凰被调包,不是楚千凰的错,所以沈氏不会迁怒她,却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对待她。毕竟,在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人是楚千尘,受了十四年委屈的人也是楚千尘,没人可以劝楚千尘大度。
沈氏也怕楚千尘会多想,怕她觉得原本属于她的一切被鸠占鹊巢,连亲娘也被占了。
楚千尘想了想,问道:“现在爵位空闲,娘,您的打算是什么?”
沈氏迟疑了,手里的茶盅停顿在了半空中。
本来,嫡子袭爵是理所应当的。
但现在,永定侯这个爵位可以说是楚云逸用命换回来的,不然,皇帝是肯定会收回这个爵位的。
那么,楚云沐也没爵位可以袭。
在这种情况下,沈氏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这爵位是属于楚云沐的。
沈氏继续把茶盅凑到唇畔,慢慢地喝着茶。
楚千尘自然看出了沈氏的迟疑,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其实,楚千尘心里依旧觉得永定侯的爵位早该在十五年前就不该再属于楚家。
古语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楚令霄的所做所为就恰好验证了这句话。
楚千尘嫣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娘,逸哥儿想从军,沐哥儿也想当大将军,他们俩都有抱负,有决心。这小小的永定侯算得上什么!”
“爵位真的就是一种荣耀吗?!”
“他们若真有本事,那么爵位就是一道枷锁,只会把他们圈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他们能有什么样的未来,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本事,楚家的祖先可以挣下永定侯的爵位,他们如果有本事,也可以挣一份属于自己的荣光。”
“这永定侯的爵位留着便留着吧,反正他们俩的年纪都还小,以后要是谁实在没出息,就去袭了这个爵吧。”
楚千尘说得轻描淡写,琥珀听得目瞪口呆。
这京城中那么多宗室勋贵的府邸,谁不是把爵位视作性命,就是兄弟相残,也拼了命想继承家里的爵位,可是从楚千尘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去继承祖辈的爵位。
“……”沈氏莞尔一笑,再次轻笑出声,眸中闪着兴味的光芒。
大概也只有她这个女儿可以把一个侯爵说得这么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她的尘姐儿果真是不同凡响!
沈氏又抿了口茶,细细地咀嚼着楚千尘的这番话。
这丫头的话听着狂妄无比,可是仔细想想,沈氏又觉得这丫头说得有理。
永定侯这个爵位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道枷锁。
在京城的勋贵中,永定侯府早就落魄了,处于朝堂的边缘,一旦承了这个爵位,就要花各种心思去振兴永定侯府,不仅是做好自己的差事,还要照拂整个楚家,楚氏这一族早就腐朽不堪,只会索取,不知努力。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心思若是都用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庶务上,又有什么精力再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呢,反而会被侯府这个枷锁所制约住。
再换个角度说,如果楚云逸与楚云沐全都死盯着永定侯的爵位,恐怕他们的眼界和心胸也有限,不会有什么出息。
如果他们真的有本事,也未尝不能像宸王一样给他们自己挣一个爵位。
沈氏的眸子里似泛着一圈圈水波的湖面似的,清透明澈,面容雍容,而又带着几分飒爽。
她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盅,平静地说道:“看来我得回一趟侯府了。”
沈氏最了解楚家这群人了,之前太夫人、楚令宇他们为了会丢爵位焦急如焚,现在他们更是会为了争这个爵位而打起来。
沈氏微微一笑,抚了抚衣袖,“怎么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她的性子一向是雷厉风行,想干就干,起了身。
“娘,我送送你。”楚千尘也起了身,“逸哥儿就在王府先住着吧,王府清静,更适合休养。”
“对了,沐哥儿没事的时候,也让他常过来玩吧。”
楚千尘一边说,一边随沈氏一起往厅外走去,母女俩悠然说着闲话。
这边,沈氏的马车从宸王府出来了;那边,楚千凰已经回到了侯府,正在荣福堂里。
“祖母,我没见到逸哥儿。”楚千凰坐到了太夫人的身侧,开门见山地说道。
太夫人懒懒地歪在美人榻上,身后垫了一个酱红色暗八仙纹迎枕,额头还戴着一个鹦哥绿暗纹抹额,衬得脸色苍白,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
屋子里点着一个白瓷香炉,炉内散着云雾似的香烟,香味浓淡适宜。
太夫人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楚千凰把她扶坐了起来。
“罢了,你二妹妹的性子啊……就是像她母亲!!”太夫人叹了口气道。
太夫人想着她昨天上午跪在宸王府外的事,想着一直住在穆国公府不回侯府的沈氏,就一肚子火,觉得沈氏与楚千尘这对母女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楚千尘不喜楚千凰,不让她进宸王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太夫人攥了攥手里的流珠串,面露不虞之色。
楚千凰眸光一闪,轻轻地给了太夫人揉捏了几下肩膀,又道:“祖母,您别太担心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逸哥儿会没事的。”
楚千凰微咬下唇,目光游移,一副忧心忡忡却又强自隐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