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思议地看一眼徒弟,抬臂一指屋内,我们所在可是鸣鹿阁?
见对方理所当然地点头,他瞪大了眼,为师何曾教过你这狼子野心?
野心?蔺宇阳先是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之色,随后垂首冷笑了两声,看来在师尊眼里,弟子竟是贪恋权势之人。
难道不是吗?白景轩的声音再沉一分,语气里饱含着失望,否则你此举意欲何为?吞并宗门乃是大忌,华微宗又是三宗之一,你就不担心仙门反噬?
只听蔺宇阳声音极冷极低地道:弟子说过,谁要害师尊,谁就该死。
可你......他正想训斥一番。
却见对方转过身去,展臂指向殿内,师尊看看,这富丽堂皇的宫殿,皆是民脂民膏,华微宗有何资格忝居三宗之列?
没有我,他们也终有一天将被百姓滔天的怒火吞噬。
蔺宇阳说着再次走近,伸手抚上他的侧脸道:师尊不必忧心,弟子自有分寸。
白景轩微露忡怔,的确,这一路的见闻都在告诉他,华微宗的覆灭乃是民心所向,是必然,只不过此事由蔺宇阳做出来,便不免令他忧心。
对方如此行事,必定触犯众怒,就算天下仙门因畏惧而一时臣服,可总有一天会群起而攻的。
此时门外有人通传:谷主,沧海宗派人来了。
只见蔺宇阳唇角微扬,对他道:弟子还有要事,就不陪师尊了。
说着便带着侍卫一同离开。
他在殿内回来踱步,思来想去心觉不能就此放任不管,正欲追出门去,却被一名侍卫拦下了。
天尊,谷主近日琐事繁忙,您有何吩咐,告诉我等就是了。
白景轩蹙眉望着蔺宇阳远去的方向,见人影已经消失,于是压下一时的忧虑,沉声道:不必了。
他沉着脸,回望那金碧辉煌的寝殿,顿时觉得扎眼,他不喜欢这样的装饰,不愿再待下去,索性踱步而出。
华微宗处处都透着一股富贵气,殿顶用的是金色琉璃瓦,殿门刷的是朱漆,窗纸用的是上好的月光纸,殿内一应器具无不体现出富甲一方的气质。
他一路散步,看见人们忙忙碌碌,泥瓦匠爬上殿顶,卸去金色瓦片,漆匠调好了色,将朱红的门框刷上了一层灰青,似乎整座山门都在翻修。
他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山门处,远远地就听见嘈杂声。
靠左一点......对,再高些。
是池文越的声音。
他疑惑上前,见地上是被拆除的华微宗牌匾,已经碎成了数片,两名弟子爬上高高的牌坊,将北辰殿三个大字缓缓升起,在池文越的指挥下逐渐调整角度。
池文越见了他来,毕恭毕敬鞠礼道了一声天尊。
千年华微宗,从此覆灭,白景轩心头升起一丝感慨。
当年华微宗老祖凭一击之力削去靡山,拓宽河流,才使沿岸百姓免受洪水侵袭。
造福一方的仙门,如今竟为祸百姓,最终惨遭覆灭。
不知他们的老祖泉下有知会作何想。
他感慨之余,看着金灿灿的北辰殿三个大字,竟觉有些眼熟。
须臾后想到了,这是蔺宇阳的笔迹,笔力遒劲,颇有气势。
他默念了一遍,又自言自语地道:为何起这个名字?
池文越闻言笑道:我知道,谷主说过,寓意北方星辰之所。
白景轩哦了一声,并未往心里去,池文越见他没听明白,清了清嗓子道:谷主说了,北方星辰,便是他心之所在。后半句还着重强调了语气。
见他仍是迷茫地眨眨眼,池文越急了,嗨了一声道:北冥者,极北之地也。这一句尾音加重,同时示意般看着他。
他终于反应过来,北冥是他的尊号,他即是北方。
想明白后他神情微滞,脸色虽保持着玉白,可一层薄红已然爬上了耳坠。
只见他无措地看一眼池文越,心脏忽然砰砰直跳,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只得强作镇定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说着脚步踟蹰了一下,丢下一句,你们忙吧。随后便大步流星地往主殿去了。
池文越看着他表面镇定却又隐约有些慌乱的脚步,捂嘴一笑。
*
寝殿与主殿相距不远,他正欲回房,远远看见数名身着沧海宗服制的修士退出殿外,一幅恭敬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有些胆战心惊。
直到来人垂头丧气地退去,他看见蔺宇阳踱步出殿,挺拔的身姿在偌大的殿门前显得颇有威仪。
对方似乎远远地看见了他,投来一个笑容,他微微一顿,想到方才池文越所说北辰殿的由来,忽然心跳快了一拍,忙佯作镇定,对其视若无睹地往回走。
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可是一阵风刮过,他感到一道气息出现在身后。
他沉下口气,正欲踏入殿内,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师尊怎么总是躲着我?
你想多了。他头也不回地道。
可对方却拉过他的胳臂将他转过身来,目光热切地道:没有吗?
一双猩红瞳仁看着他,与梦中的人影逐渐重叠,他心头的疑惑愈发强烈,心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梦中那个人影会与你有着一模一样的红眸?
面对蔺宇阳的时候他总是心悸不已,特别是在逐渐强烈的梦境之后。
看着他游移无措的目光,蔺宇阳轻笑了一下,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师尊,别逃了好不好?
连声音都与梦中那人的声线完全重叠,他已经快要分辨不清了。
我......认识你吗?
他轻推开对方,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他试探性地喊出那个名字,昭阳......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什么?蔺宇阳有些莫名。
见对方的反应分明是从未听过的样子,白景轩明显有些失望,叹了一声,没什么。
他想离开,却被蔺宇阳紧紧攥住,目光带着审视道:师尊方才说的那两个字,弟子之前也听师尊提过,与您的心病有关吗?
他摇摇头,不是什么心病。说着望一眼天空似乎又扩大了的裂缝道:只是有些疑问罢了。
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如果不是有记忆缺失,那么他就是陷入了某种魔障,否则绝无可能解释这些莫名出现的与现实不辩虚实的梦境。
再加之每次面对蔺宇阳时他都心态不稳。
之前凃云说过的话也反复在脑海中回荡,为何得靠他彻底唤醒蔺宇阳?当时听起来莫名,如今他却有个不好的猜测。
他越想越是头疼,旋即传来一阵眩晕感。
他咬牙忍耐着,可蔺宇阳却发现了他的异样,有些焦急道:师尊,可是又犯病了?
他摇摇头,轻轻推开对方道:无碍。
可双脚却几乎快要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