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瑜清点完为数不多的库存,将第一批做出来的成品分装成许多份小巧的试用装,尽数用小巧的白瓷瓶子装了,再装进特制的木盒中,用丝带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
“就是这样,都会了么?”
“会了!”
亲自示范完毕分装和打包成品,南瑾瑜才在八仙塌上躺下休息,眯着眼看一干下人干活。
其中便有前日才提拔起来的青禾青莲二人,这俩丫头是亲姐妹,因为伶俐手巧被人牙子辗转卖进了国公府,却始终不被待见遭家生子欺压,直到被分配到了清风苑中才吃了几天饱饭。
绿梢给南瑾瑜沏了杯茶,见她似乎有些倦了,转身道:“既然都会了,便都仔细些干活儿便是,规矩你们都是知道的,清风苑向来赏罚分明,若是有人胳膊肘往外拐,那人牙子明儿便来领走。”
“是!大小姐放心!”
众人退出去,各自沉默的散去了。
南瑾瑜抿了口茶,微微瞥了绿梢一眼,道:“绿梢这小模样儿,越来越有大丫鬟的范儿了。”
“小姐,您又拿我寻开心!青衣姐姐在这儿呢,奴婢不过是做些青衣姐姐不愿做的事儿罢了。”
绿梢小脸一红,小心翼翼的瞥了青衣一眼,随即被对方掐了腰间的痒痒肉。
“你行了啊!姑娘夸你能干呢,你受着便是,哪儿学来的那么多花言巧语非要带上我?暗着说我拿钱不干活儿是吧?”
青衣难得开口,她并非不把姑娘当主子看待,只是她是为出身,至今也没学会这些弯弯绕的东西,除了打架,总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哈哈哈!不敢不敢,青衣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绿梢笑得咯咯的往后躲,两个人闹作一团,却发现南瑾瑜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似乎在出神。
“姑娘可是在想姓董那个秀才如何了?”
青衣停了动作,心下有些怅然。
姑娘是如何回燕京的事儿她先前从夜白那儿听了个大概,被青梅竹马的闺蜜出卖替嫁,又被渣男害命转卖一事,任谁心里都受不了。
“嗯。”
南瑾瑜还在出神,压根儿没听见她说的什么,随口应了一声。
绿梢眨了眨眼,想起今日她递碎银角子时护院的神色,便道:“奴婢按小姐的吩咐,让他们照规矩自个儿看着办,人命是出不了的,小姐大可放心。”
“……”
南瑾瑜这下才回神,听到了她的后半句话,显然有些震惊。
她本意是让人教训下那个人渣,没想到这小丫头下手这么干脆利落的么?留条命的意思是不是,董渣男有可能缺胳膊少腿的呢?
为什么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挺开心的呢!
“干得漂亮!”
青衣微微点头,这丫头做事的风格越来越干脆利落了,不愧是小姐看上的人。
南瑾瑜忽然想到百花宴那个身影勾了下唇角,冲青衣招招手,道:“青衣,你去替我办件事。”
青衣凑到面前,南瑾瑜低声吩咐完,转头阖上了眼。
趁这会儿睡个黄昏觉,万一半夜里又被那妖孽拉去练功她也有体力应付,却不想,这一觉直接安稳的睡到了第二日天明。
巳时。
南瑾瑜刚打坐完,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大姑娘,夫人差老奴过来请您到前院去,沈府递了拜帖来,请姑娘过去做客呢。”
章嬷嬷领着丫鬟婆子过来,颇有她不应就要明着抢人的架势。
“嗯,青衣,咱们走吧。”
南瑾瑜点点头,身后的青衣便拎着许多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跟了出去。
“大姑娘这是……”
章嬷嬷犹豫的瞥了眼南瑾瑜手中的木质盒子,心底对她嗤之以鼻。
果然是个小地方长大的眼皮子这般浅薄,沈家给了几分颜色她便以为人家看上了她这个人,就算是江阳郡王那般名声也不顾及的想要立刻嫁过去么?
“做客的拜礼啊。”
南瑾瑜挑了下眉,不管章嬷嬷一干人狐疑的神色,率先往前院去了。
沈家这般想娶她过门,定不会是因为江阳郡王那个变态看她顺眼几分,想来这背后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沈家纵然是龙潭虎穴,她都想去会上一会。
况且,朱氏这么精心设计她的婚事,自己再怎么躲也是避无可避的,不若给她些机会好让她明着来!
说到底,她到现在也很好奇,究竟是谁将她卖给了董家作嫁,究竟是谁写了那封家书,究竟是谁与董家背后的势力勾结,想将她送与权贵……
一行人还未出后花园,便见迎面来了位娇俏的娘子,看样子着实眼生。
“妾身见过大小姐!大小姐金安。”
娇俏的娘子远远的行了一礼,看南瑾瑜的眼神带着笑,却只是远远的立着,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唔,姨娘免礼,赶时间啊,改日再聊。”
南瑾瑜微微眯眼,却来不及仔细打量那位姨娘的模样,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南国公府上自称妾身并且她还没见过的,便只剩下一位三姨娘了,听绿梢丫头提起过这个深居简出的三姨娘,说是为人低调不惹是非,这么多年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再加上并无所出,是以被国公府上下几乎淡忘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这般巧在这儿遇见了!
“妾身恭送大小姐!”
三姨娘也没有栽继续搭话的意思,远远的行了礼,转身走了。
到了前院,便见朱氏立在金丝楠木马车旁,热络的向南瑾瑜招手。
“瑾瑜丫头来了,上车吧。”
“嗯。”
南瑾瑜跟着朱氏上了马车,面色如常坐在车尾,与朱氏几乎形成了个巨大的斜对角。
“瑾瑜丫头这是在记恨我呢?恨我前几日没为你开口辩驳么?”
朱氏柔柔弱弱的抬起手,拿帕角子拭了下眼角。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竟然没有半分先前蛮不讲理耍无赖的模样,教南瑾瑜刮目相看。
毕竟,她的两个女儿一个个都那么极品,想来这个当娘的段数也不会太低,没想到她演技竟能这般收放自如,脸皮着实厚的可以啊!
“国公夫人多虑了,瑾瑜哪敢不识好歹记恨夫人,国公爷那个时辰回府,想必也是夫人提前知晓的,这般算无遗策着实令人钦佩。”
南瑾瑜弯了下唇角,从善如流道。
南家的逼嫁家书无论与朱氏有无关系,昨日她让绿梢给护院打人的事情,朱氏想必已经知道了,既然她这个身价暴涨的筹码如今已然不能和半月前同日而语,想必朱氏也会出手解决下她朱家的远亲吧?
就是不知道,倘若朱氏出手了,那背后之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但愿如此。”
朱氏闻言脸瞬间黑了,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和她那个胞弟一般只会给她心里添堵。
两看生厌,一路无话。
马车绕过闹市区,一路向北边到了沈府。
南瑾瑜下马车时微微发愣,先前萧琛那个宅院的位置,似乎离沈府的西边很近啊!
“国公夫人,南姑娘,有请!”
沈家出来迎门的是大管家,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不用想便知道沈府的待遇十分不错。
“有劳。”
章嬷嬷上前打点,将伴手礼交给了管家,似有似无的瞥了青衣一眼,像是在等南瑾瑜出丑。
伴手礼说的好听些便是打赏下人的东西,寻常的拜谒皆无需什么伴手礼,想来是朱氏故意给她难堪,才准备了这般显眼的赏赐。
“国公夫人客气了。”
管家立刻接了礼物,笑脸打量了下南瑾瑜身上不怎么合身的淮南锦成衣,面色不变道:“夫人里面请。”
南瑾瑜权当没看见管家眼底的鄙夷模样,跟着朱氏往前厅走。
“南姑娘这边请。”
管家忽然拦住南瑾瑜的去路,将人堵在了偏院的小门前,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却怎么看也不像善茬。
“嗯?”
南瑾瑜挑眉,却见朱氏如没听见般径直走进了前厅,态度一如既往的迷。
“啊,南姑娘别误会,是郡主请您去她院中做客,小人只是传达郡主的意思。”
管家皮笑肉不笑道,看南瑾瑜的眼神,仿佛再看一个死人。
沈府进来过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子,最后皆活不长久,旁人不知江阳郡王何许人,他们这些老人又怎会不知?
一个被家族联姻牺牲的棋子,左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罢了……
“噢,原来是郡主传唤。”
南瑾瑜转身跟过去,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朱氏再如何蠢,还不至于蠢到将她明目张胆弄死的地步,况且南阳郡主在这府上,谁也嚣张不过她吧。
青衣亦步亦趋跟着,跟到天香园门外时,被人拦住了。
“郡主只请了南姑娘一人。”
说话的是先前打过照面的小丫鬟玉钗,将狗仗人势发挥到了极致。
“奴婢在这儿候着姑娘。”
青衣将东西递过去,便站到了一旁,既然是南阳郡主相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南瑾瑜“嗯”了一声,跟着玉钗往里走。
天香园景致怡人,亭台楼阁仿佛身处江南水乡,只是这院落浮华装饰的风格与南阳郡主本人实在是相去甚远……
似乎更像江阳郡王那个骚包!
“啪!啪!啪!”
三声脆响过后,身后的玉钗忽然不见了。
呛鼻的香味迎风而来,虽没有之前的满头珠玉钗环,但是这动静这风格这闪瞎人眼的彩色袍子,不是江阳郡王又是何人?
“郡王这般喜欢作弄人,很好玩么?”
南瑾瑜弯了下唇角,眯着眼看半米外的人。
刚才身后发出的脆响声是骨骼收缩之后放开的声音,她乍一看到玉钗那个丫头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现在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
纵使他锁骨术练得再怎么出神入化,男子的身形终究是缩不了那么小的,玉钗哪里都像,但正是因为太像了,是以给人一种假的感觉。
“不好玩!”
江阳郡王摇头,似乎对南瑾瑜这般镇定的反应没甚兴趣。
几日前在宫里初见她时那副样子,才适合她这黑心小白兔的模样,如今看起来,倒是像个狼外婆了,尤其是那双漂亮眸子透出来的不屑,和萧琛那个妖孽简直如出一辙!
“如此,臣女便告辞了。”
南瑾瑜转身朝院外走,不用浪费脑细胞,她也知道这儿应该是江阳郡王的院子,而非南阳郡主的院子。
虽说她挺想探听些有用的东西,但是毕竟小命重要,和变态呆久了,心理容易出问题的!
“哎哎哎……”
香风拂面而过,彩色袍子几乎扑向南瑾瑜,挡住了她的去路。
想到那日在太渊宫里险些这变态字字珠玑要杀她的话,南瑾瑜的心里便烧起来一股无名火,炙热滚烫的真气顺着她的奇经八脉流窜,直接汇聚在掌心朝着面前人的面门毫不犹豫的拍了出去。
“咦?”
彩色袍子猛地向后一荡,悬浮在半空般,见鬼似的盯着南瑾瑜,仔细一看,那张脂粉过重的脸上有几分惊惧,仿佛被吓到了。
“郡王这是要杀臣女么?臣女好怕的!”
南瑾瑜拍了拍胸口字正腔圆道,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播音笑。
对付变态的办法就是用武力值碾压他,虽说她不确定能不能打得过这货,但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若是打得过,将这变态暴揍一顿出口气也算是赚了,若是打不过……那是否惹怒一个变态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真是只小狐狸呀……”
江阳郡王磨牙道,恶狠狠的看着南瑾瑜笑靥如花的脸,半晌,叹了口气。
算了!凡是那妖孽的东西旁人都不敢沾染,他倒是有机会沾染几分,可惜没把握时机。
不想这小狐狸竟是块天生习武的好料子,短短几日便打通了奇经八脉居然三花聚顶开了蒙,这般若是再继续动手,只会损了他好不容易修炼至化境的易容术修为,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怕就是他吧?
“郡王过奖了,臣女担不起呢!”
南瑾瑜弯了下唇角,不慌不忙的瞥了一眼他已经裂了大半的外裳,心底着实有些惊喜。
之前萧琛只说她走了狗屎运,不想原来她这白捡来的修为竟然这般厉害……
“嗯哼!本郡王真是后悔呀后悔呀!”
重彩的眸子睨了一眼南瑾瑜,叹息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腔,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凉感。
“郡王在后悔什么?是太渊宫里没抓住机会杀了我呢?还是不该答应秦王殿下确保我的小命?”
南瑾瑜问得懒散,甚至有些想笑。
这般善于掩饰自己内心的一个人,究竟有多少秘密她忽然不想知道了,毕竟西北三十万边军换她小命的事儿估计已经传遍了他们的圈子,纵使他再混球,也不想为了自己和秦王对上。
“唔……都不是。”
江阳郡王笑得妖艳,一副我偏偏不告诉你的神色,让人有气发不出。
“哦,不说算了,既如此臣女也没什么好与郡王说的了,就此别过。”
南瑾瑜微微挑了下眉,打了个哈欠转身便打算离开。
“等等!”
厚重的香风一阵扑簌簌后缓缓落地,呛得南瑾瑜险些晕死过去。
“郡王还有何吩咐?”
南瑾瑜蹙眉,心底的小火苗蹭的又窜起来了。
“你去与萧琛说说,你嫁到我浮上来,我保你一生无虞,如何?”
江阳郡王拨开她准备蓄力的手,轻飘飘拂去了落在她肩头的落叶,语气竟是难得的认真与恳切。
“啧!”
南瑾瑜强忍住爆粗的冲动,笑得咬牙切齿。
“郡王怕是搞错了什么,臣女嫁与谁何时嫁还轮不到秦王殿下发话,郡王若是心仪他,不若自个儿去说说看呢?说不好秦王殿下被郡王的真心打动,便从了你?”
“……”
江阳郡王反应过来自己那般态度认真的告白竟被人奚落成了断袖,顿时老脸一红,随即便藏在了那厚重的脂粉下,化作了随风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