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大,山路上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呼啸,偶尔有夜行动物出没,也都是避让着官道上的路人,悄无声息的隐到黑暗中去。
一骑黑马疾驰而过,惊起林间捕食的猫头鹰,扑棱几下翅膀便消失了。
“到了么?”
南瑾瑜感觉到一路蜿蜒上行,心里也有些好奇为这个寺庙是什么来头,毕竟这大半夜的,不打扰别人清净么?
“快了,若是困了就睡吧。”
萧琛见她缩着脑袋不动弹,忽然想起来这些日子她劳心劳力的辛苦,心里多了几分歉疚。
“不是来有要紧事儿么?”
南瑾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之前夜袭闯敌营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只是被这骑马飞驰一路有节奏的颠簸之后,反而达到了神奇的催眠效果……
“不急,睡醒了再说也不迟。”
萧琛弯了下唇角,抬手将她迷糊的脑袋往怀里一按,骑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哦,那我真睡了。”
南瑾瑜迷糊道,身形放松的倒向他怀中,想了想,抬手环住他的腰十指扣死,省得颠簸之中落马受伤。
“嗤……”
萧琛轻笑,抬手将斗篷掩好,彻底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华。
夜,凉如水。
三百里外,东川府。
因为查案一直借住在刺史府上,季凌风几乎每日都能碰巧见到厉家小姐,虽说临川府出兵一事之后也没能成,但是帮忙的诚意是有的,这人情自然也欠下了。
叩叩叩!
厉娉婷立在客房外,心里反复想着最近自己做噩梦的的是由,再加上身体不适,焦虑的感觉油然而生。
“谁?”
季凌风的侍卫上前查看,瞧见来人是厉家小姐时,脸上的笑容都堆成了朵花儿。
“是我,娉婷半夜来叨扰世子,事出有因,不知世子可否一见?”
厉娉婷冲侍卫歉意的笑了笑,温柔的模样带着几分囧色,倒是瞧不出什么不正常来。
“十五,请厉小姐进来。”
季凌风立在窗前,隔着窗外的湖远远的便能瞧见她走过来,不知道为何自己并不反感她,反倒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觉得欠了人情。
“厉姑娘,我家世子有请!”
被叫做十五的侍卫躬身推开了房门,往旁边一让。
厉娉婷微微颔首,神色自然进了客房的门,尽管已是深夜,但她的言行举止却在正常不过,没有半点可让人误会的意思。
“娉婷深夜来叨扰,多谢世子没将我拒之门外。”
屏风外头,身形袅娜的人站得比直,似乎没有半点儿要进来的意思,亦或者本就存了避嫌的意思。
“厉姑娘言重了,洛县被困,故人还在城中,我心焦夜不能寐,姑娘来了正好有个人能说说话。”
季凌风绕过屏风走出去,刺史府中尽是榉木的廉价家具,此刻缺陷的朴实无华,连带着这位临川府的嫡出小姐,也没有盛气凌人的世家小姐的架子,反倒是讨喜得紧。
“世子所言的故人……是指秦王殿下么?听闻世子与南副都统私交甚好,不过此役南瑾宸并不在洛县,而是去了名剑山庄养伤,世子大可宽心。”
厉娉婷有些错愕,她曾听叔父说过几句有关永宁侯世子的闲话。
秦王与永宁侯世子为了天晴郡主在御书房外大打出手,若非永宁侯执意将他调遣出燕京的话,险些就要被人灭口了……
“嗯,说的也是,瑾宸在名剑山庄,洛县被围根本波及不到他,我当是放宽心的。”
季凌风不禁莞尔,看着面前镇定自若却又心事重重的人,道:“不知厉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厉娉婷被他一笑看得失了魂,随即察觉到自己言行不妥,立刻转开眼。
“说起来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家中外祖母身体欠佳,娉婷不敢事事劳烦她老人家,又怕是自己思虑太深所致,只能寻个人商量下……”
“所为何事?”
季凌风见她那般避嫌觉得颇有趣,在燕京看惯了世家小姐贵女们的热烈追逐,偶然遇到如此谨慎又知礼的姑娘,倒是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近来天气寒凉已然入冬,可是娉婷却觉得夜里十分聒噪,似有嗡嗡的虫鸣声环绕在周围不绝于耳,只是每每醒过来之后再探又毫无蚊虫迹象,时日久了,娉婷心里也有些担心,是否自己生了幻听臆症,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厉娉婷叹了口气,面露几分惆怅。
每年冬日她都会从临川府来刺史府呆到年节之前才返回去,目的便是为了多陪陪外祖母她老人家,如今刺史府多事之秋,东川府并不安稳,她着实不想为了这点儿小事劳烦叔父,更别说劳师动众请大夫了。
“厉姑娘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季凌风神色微怔,笑若清泉的脸上忽然淡了几分,只是声音依旧如春风拂面。
“约莫……十几日?或是更长些!一开始我并没在意,以为是自己梦魇了或是没睡好,不过后来这情况越发严重,几乎吵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所以才想着寻世子聊上一聊。”
厉娉婷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俩的交情也没好到可以这般熟稔的地步,况且男女有别,搞不好人家以为自己是找借口来的。
“十几日?那便是从姑娘来刺史府开始便有的症状?”
季凌风蹙眉,神色微深。
有些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纵使他想认为那是巧合也不太可能做到。
“对!世子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觉得似乎是这样的,白日里我也差遣下人四处寻过了,没有什么蛇虫鼠蚁的东西在院中,刺史府虽然破旧,但是院子始终是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厉娉婷眼底闪过几分喜色,她的直觉果然没错儿。
原本她只是觉得这位永宁侯世子瞧着见识广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厚着脸皮来的,不想他竟然没将自己当成疯子!
“嗯,厉姑娘若是信得过凌风,请按照我的话做,我得先确定一件事儿。”
季凌风的神色忽然又冷了几分,如沐春风的笑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峻的脸,一双星眸定定的看着厉娉婷。
“呃……好!”
厉娉婷愣了下,这么温文尔雅的人忽然变成那样疏离冷漠的样子,还真是有两幅面孔啊!
只是自己的脚却像是着了魔,不听使唤的跟着他走进内室,半点儿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径直到了他面前。
“很好,请厉姑娘转过脸,然后抬头看我。”
季凌风见她乖乖跟过来,随手将窗户尽数敞开,说话的语气轻轻的,听不出半点别的情绪。
皎洁的月光洒在窗前这一米见方的位置,厉娉婷看着月光下一身青色长袍的少年,纵使他神色疏离淡漠,也组挡不了那张脸笑起来如沐春风的美好及热烈……
于是,向来稳重淡然的人,一步步靠近窗前的少年,直至能听到他清浅安静的呼吸,才停下脚步,扬起脸定定的看着他,“像这样么?”
“是,你做的很好。”
季凌风微微颔首,迎着月光下那张淡然得有些出神的脸,慢慢的一点点凑近,直至能看清她瞳孔中微弱的金色,悬着的心反而落下了。
“……”
厉娉婷觉得他们这样不妥,只是他眼中除了越发凝重之外便只有深深的疏离感,纵使她再如何缺心眼儿花痴,也不至于会想歪。
砰!
隔着湖边潜湾,对面的屋檐下发出东西坠地的声音,惊得厉娉婷猛地后退,不想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窗外跌出去,眼瞧着便要落进湖里了。
“啊!”
厉娉婷惊吓之余,视线也扫到了对面迅速消失的人影,对自己的大惊小怪有几分自责。
“厉姑娘,当心!”
季凌风的视线从对面一闪便消失了的身影收回来,抬手拉住了厉娉婷往回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