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夜色昏昏,也只有那些宫中的绣娘出来。
天边又落了白雪,正此时,从远处传来马车的声响。绝望不已的江寄月朝那边看去,是林府的马车,不禁喜出望外。
车夫正赶着马车,猝不及防地从暗处冲过来一个人。他忙伸手勒住了缰绳,马匹高抬起前蹄,嘶鸣着。
林原忙碌了一天,除去刑部的事务交接,还要应对朝中官员的“问候”,无外乎是闵危的那道封后的圣旨。
虽闵危现未正式登基,但他先前的铁血手腕是让整个朝廷被震慑在他的威压下。不过是走个形式,谁敢说什么。
关于林良善的将来,林原不敢擅自做主,却未料到闵危直接就下了旨意,浑然不顾底下官员是何表情。
至今,林原仍觉恍惚。仿佛一瞬之间,曾经在林府的那个卑微书童是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而骄纵的林良善却变得乖巧,将要成为一国之后。
世事无常,可也不是这个无常法啊!
林原想地脑袋疼,却突地被震动的马车颠地朝后仰去,后脑袋磕地泛疼。待扶住车厢壁,他问道:“发生何事?”
还未得到车夫的回应,就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麻烦让我见见林小姐。”
林原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掀开车帘。透过昏暗的车壁灯,他瞧清了那女子的相貌,不由有些心惊,面上镇定道:“不知辛夫人何事找来?”
其实无需多问,他也是清楚。平昌侯府被闵危下旨入了大狱,依着侯爷是旧帝的亲党,焉能放过?
江寄月及其女儿能被放过,恐怕是闵危授意。林原想了想,该是她和林良善曾为好友的缘故。虽有些荒谬,但侯府其余人也没这份好运。
现今这个节骨眼上,能寻到林府来,恐是为了平昌侯府。再听她提及林良善,林原自不会让她真地与林良善见面。
江寄月一见是林原,心下凉了半截,仍急道:“我想见善善一面,还要麻烦林大哥帮忙。”
曾几何时,她和李兰芝来找林良善出去游玩时,遇着林原,会称他一声“林大哥”。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却想要借着这份旧情以得请求。
尽管如此,林原也只道:“辛夫人若是为了平昌侯府而来,恕本官难以让你如愿。”
江寄月闻言,是当场愣住,眸中的泪光闪烁着。
“你既与善善是好友,也别为难她。”林原叹气一声。
近半个月来,梁京城众人的身份地位变动巨大,意味着再无可能意气用事。林府正处风口浪尖,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幸而闵危派了重兵在府外,未让人进府。
车帘放下,车夫继续驱马朝前方的林府而去。
此事,林良善毫不知情。先前,她就问过林原关于李兰芝和江寄月的事。
林原道:“李家无任何变化,只是平昌侯府入了狱,江寄月及其女倒是得了活命,现回了江府。”
那时,她在沉默片刻后,又问道:“江府呢?”
林原回道:“江家众人都好着。”
“江咏思未被剥职,仍任中书侍郎。”
林原说地艰难,又见她神情安静,不由道:“善善,那些事既成过去,就不要再想了。现今也算是安定下来,你与……陛下,便好好过吧。”
此时,林良善再次想起林原说的这句话。
一切都不一样了。分明之前早就想到的,等闵危重回梁京,再走上前世的路途,她更是无法逃离。
逃离?
前世,因着她的自作聪明,是让自己陷进了那座幽暗嘲讽的镇北王府中;这世,却是因闵危,她即将再次陷入另一座更大的牢笼中。
可她没有任何反驳的权利,于各处,闵危封死了道路。无论是林原的升职,或是江咏思仍在朝中任职,亦还是江寄月及其女儿尚活。
闵危并未直接威胁她,而是在无声中,用这些事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有多余的想法。至于他的温声询问,也不过是虚伪。
暗淡的烛火下,林良善怔怔地看着不远处木架子上的龙凤同和袍,与那件被烧毁于大火中的嫁衣有很大不同。金银绣线交错繁冗,于大红的袍面上绣出九团龙凤纹,中间以星辰日月等十二章纹为缀,及至袍角。两肩又有九处流云纹,隙间充以团花。
在火光的映照下,龙凤同和袍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华丽而高贵。这样的词,林良善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自懂事起,心怀少女的情愫时,她也不过是希望今后可以嫁给一个同父亲一样的人。虽她自出生起,不曾见过生母一面,但在那些经年岁月中,她窥见那个白日抱着她笑哈哈的男人,是如何在黑夜间对着生母的牌位哭泣,又是如何絮说着女儿的近来趣事。
她再次想起九岁初进书院时。
书院中的同学都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不愿与她玩,甚至是上课时,也远远地离着她。
那时,她的性子并不骄纵,反而很闷,不愿与那些同学说话,只想哥哥赶紧来接她回府。
可那天,他没来。
“我家里人来接我,我可以带你回家去,可要和我走?”滂沱大雨中,那个着白袍的小少年如此说。
她愣愣地仰头看他带笑的面容,然后点头。
他长得很好看,说话也好温柔。
第一眼,她就很喜欢他了。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活泼的女子?”她拉着林原手,问道。
林原笑着捏捏她的脸颊,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说喜不喜欢?”她执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