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在令主摇头道,“这或许不是洞天灵宝,而是一种威力极其接近洞天的法宝,但也只能用上一次。洞天灵宝,威力和洞天真人差不多,轻易是无法进入这种密境的。倘若强行挤入,事前也会有许多征兆。这法宝很可能配合大玉修士都习练的那种联手秘术使用。”
众人都曾见识过大玉修士将气势连成一片,在气势场中攻城掠地、凶焰滔天的样子,听大自在令主提起,也觉得那样多修士很难做到心念如一,若是各有心念,那么气势纵使相连也只是昙花一现,万无可能如大玉修士一般,万众一心,始终在气势场中保持无人能够撼动的强势。
当无数个修士联系在一起时,或可超越境界限制,发挥出巨大神通,就譬如这青色灵炁,距离大玉修士落脚之处甚远,按刚才动静,应当是遍布周围所有空间,无有遗漏,倘若他们没有连接在一起,使每个修士都共享气势,那么遍布空间这就是根本做不到的事。前来散布灵炁的玄修,有极大可能被魔修袭击,落单而亡。
大自在令主言之成理,众人都是点头称是,法胜令主道,“若是再来一次,此处不会再有别人了。”
众人感应之中,来处那片空间已是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这法宝并非只是针对他们数人,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灵炁网中的修士全数灭杀。但去处还有一片空间,其中仍然蕴含生机无数,他们还可往那处逃去,若这法宝再来一次,便要再牺牲一名令主,不过余下的人胜算也还是很小,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却也拖延不了太久,一旦此处只剩两拨势力,便是阮慈有天命云子遮掩东华剑,想要感应到众人行踪也并不难。
解身令主道,“我已派出化身,前往余处告知此事,不过既然此前那批魔修已被化为齑粉,余下也不会有魔修站出来和他们对抗的,势大则走,估计都将匆匆返回出身周天,我们也或可做两手准备。”
比起在此处等死,附身一行人回到其余周天,或者也是不错的选择,虽然那样回归琅嬛周天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但至少东华剑不会落入大玉周天手中。法胜令主点头道,“可。”
大自在令主也并未反对,苏景行道,“若是那般,我们或可分头行事,各自引开追兵,这样他们便是要分兵去其余周天追拿我们,也不可能动用太多人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献策出力,虽说局势已对己方极为不利,却始终冷静应对,并无一语埋怨催促。只有阮慈立在舟头一角,一语不发,犹自凝望法华令主消失的那片虚空。王盼盼在灵兽袋中蠕动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道,“阮慈,楚真人也是为你陨落,这人之前还想着害你,怎么你对他的死就这么放不下吗?”
阮慈摇头道,“不一样的……”
她也不知为什么不一样,但确然是不同的,楚真人陨落,固然也是为了成全她十二道基,但这么做明显是一局棋中埋伏许久的一步,甚至就连阮慈,也许都是因这局棋被他拉入了局中。楚真人陨落与其说是为了成全她,倒不如说是为了成全自己。法华令主与她交集更少,对她也没有期许,甚而还想侵吞她的神念,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求生之念,但在危机之时,又那样果决地衡量利弊、挺身而出,他明知自己和其余三大令主出身不同,对琅嬛周天也更为不满,若是留到之后,只怕其余令主会将大量心力用来防备他,倒更降低了众人逃离的几率,便自告奋勇,当先赴难,并无任何一丝不愿,甚至还叮咛她不要心急,不要浪费机会。
时间足够,机会却是有限,大玉周天灭杀了此地过半魔修,阮慈一旦失败,很难再找人汲取魔气,炼化本源。她只能再尝试一次!
若是失败了,又该如何是好?在此之前,她虽也想要赢,想要求生,想要拔剑,但却也没有什么负担,一次拔剑不成,那便再来,倘若被青君灭杀当场,也无非就是身陨道消。阮慈此生步步由不得自己,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便是保持心中的不屑和冷静,任凭际遇动荡,永远巍然不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但这一刻,她真正体会到肩头的份量,真的有了一股迫切想赢的痛楚,这痛苦远超王真人给她带来的那求而不得、忐忑反复的空虚,也更胜过每一次被人摆布时的不甘。阮慈真正因为输赢而忐忑,她明知这样执著于求胜,会令心灵出现破绽,但却依旧难以自制。她终于明白了青君所说的意思,原来如此强烈地渴望一件事情,才能叫做心中有执。
大道无情,道祖有情,哪有什么无情道,若是无情,注定沦为道奴,道祖之所以能以身驭道,正是因为心中有情、有执、有我!
但她敢此刻拔剑吗?
她的手指在寒霜剑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未曾迈出那一步。阮慈心中忽然想要逆运那篇无名功法,利用道韵将心中痛苦,增幅到极为强烈的地步,但一来她未曾逆运功法,也从未在自己身上动过手脚,二来倘若痛苦被催生得极为强烈,又该如何收敛沉淀?三来她素来反感用道韵操纵情感,便是自己操纵自己,也是有所不愿。又想到法华令主所说‘不必心急’,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只茫然想道,“他连我受到触动之后,会暗感愧疚都想到了。”
心中情思,千回百转,终是叹道,“不一样的,只是或许还不够。”
又轻轻问,“盼盼,倘若我不能拔剑,我们一起死在此处,你心中会怨我么?”
王盼盼和天录终究不似秦凤羽、苏景行等人一般强横,在追逐中还是被收入灵兽袋中,只是阮慈没有禁闭他们的五感,对当前局势也是了然于胸。王盼盼道,“有什么好怨的?所有一切都是你情我愿,若我是法华令主,我也愿意为你替死。有时人活着并非只是为了活着,倘若他的死能为你多争取一些机会,就算最终失败了,岂不也比你死在他前头,他再渡过漫漫人生,也无法攀登上境,最后再被天魔陨落,那么白白死去来得好?”
它离开琅嬛周天太久,已有些虚弱,又道,“阮慈,你别着急,我知道你的心意,这一生你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便连这十二道基,也是道祖弈棋的结果。你择选全新道韵,是你心中所愿,那也就足够了,此刻你觉得一切是因你没有择选生之大道而起,若你不曾拔剑便对不起周天所有人,便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决定是没有对错的,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你的结果,倘若你不曾拔剑,最终我们一起被大玉周天的人杀了,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你没有一刻放弃过,心中的焦急、懊丧,乃至最后大限到来之前的虚弱与痛苦,不也都是一种体验吗?来这一世,倘若只感受过欣快喜悦,其实不也是挺亏的?”
阮慈不由笑道,“你这样说,又半点不像是听我择选了其余大道之后那暗自懊恼的样子了。”
王盼盼喵了一声,神气地道,“那不也是我在这世上的体会?”
又道,“其实,谢燕还出去的时候,我也想过她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她能回来的概率,大概比你拔剑还小。这本来就是一件希望极为渺茫的事,便是做不成也没什么稀奇,中间有太多环节可能出错,只是总是要试一试,便是在你这一环出了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大事的人本就该洒脱些,只管放手而为,成败便交给天数吧。”
它竟这样看得开,阮慈也有些诧异,心想,“盼盼大约也觉得此番生还希望不大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它这是希望我死之前心里多少宽松些。”
又想道,“若我就这样死在大玉周天手里,能够甘心么?”
自然是不甘的,她便是死,也想要多拉几个大玉修士陪葬,阮慈倒是有大把手段可以对付这些所谓心念同一之术,她曾和那白发少年交手,深知大玉修士十分擅长幻术,想来这心念同一的过程,必定也有大量幻术推动,只要破去幻术,令其无法同心协力,神通被破,魔修自可将其各个击破。只可惜此时无法接近大玉修士,一旦暴露自己位置,又会引来方才那大神通轰击,一击不成,便要消耗一位令主。而阮慈可以自己杀死这些令主,也可以和他们一道赴死,却很难以他人性命为筹码,进行这样的豪赌。
虚空茫茫、群星渺渺,众人在小星中追寻风灵之气,越是靠近,明潮和秦凤羽感应越强,明潮是风祖之后,对风灵之气自然敏感,秦凤羽却是因为修炼了一门和灵禽有关的神通,阮慈也曾见她使过,那本书中藏有许多特异妖禽,若能将先天凤凰之气熔炼进法宝之中,将来便可花费灵炁,召唤出凤凰化身为其征战。只是此事过于虚无缥缈,秦凤羽也不敢做此奢望,只是对阿育王道统所在十分好奇向往而已。
这一日,法舟飞向一枚灰扑扑的小星,这枚小星十分朴素,大片均是荒土,似是一座正在走向灭亡的大天缩影,人烟已是十分稀少,也正因此,魔修多数都不会在此停驻,因那层障壁之后的人烟若多,产生的魔念也多,人烟太少,便没什么出产。但众人均感此处风灵之气极强,解身令主派了无数化身,在小星上下飞舞寻找,众人却都还在舟头等候,也是谨防有诈。
过得片刻,解身令主微微一震,道,“这小星上似乎有一道很大裂缝,竟通向这座小星映射的大天,我的许多化身飞入之后,感觉跨越了极远距离,以至于失了联系。但那裂缝之中传出极强的风灵之力,难道……此处通往的便是那先天凤凰葬身之地?”
阮慈不由想到黄首山,不过那已是旧日宇宙,此处的先天凤凰,应该是本方宇宙自行繁衍而出的羽族之属。也不知其到底是如何被阿育王吞噬,又残余了什么,不过阿育王没有将其完全吞噬消化是可以肯定的,这种先天之气,蕴含了道韵在内,尤其风之大道又有道祖,倘若道祖不愿风灵之气被污染,阿育王也很难将其道韵完全转化为己身大道。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瞻前顾后的,阮慈默运功法,手握九霄同心佩,点头道,“感应中这一行似乎对我等有利。”
众人得了这句话,当下便架起飞舟,往那裂缝行去,不消片刻,果然见到一条极大的黑影,仿佛无底深渊一般,不断往外喷吐魔气,瞧着煞是可怖。在那无量魔气之中,偶然有一丝精纯之极的先天风灵之气散逸而出。可见其后必定有风灵之物,这是做不得假的。
明潮早已迫不及待,大自在令主一声轻叱,法舟化作一道白光,往那深渊中撞去,那魔气如同浪潮一般,猛地扑上甲板,众人也早有准备,各自运起功法,或是准备躲避,或是准备炼化。
但那魔气临身时,却蓦地化作一道清光,阮慈只觉得眼前一花,回头再看时,身旁却已是空空如也,连王盼盼和天录都似乎陷入沉睡,只有一个白发男子从远处行来,而阮慈一见他就生出亲近之感,叫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第218章 幻境重重
那白发男子笑道,“你在此地,我如何能够不来?一别久矣,我瞧瞧你长高了没有。”
说着,便伸手来摸阮慈头顶,阮慈不知如何,并不那样情愿,一缩脖子躲了过去,叫道,“兄长,人家已长大了,怎么还把我当小孩看待呢?”
白发兄长笑叹了一口气,环顾左右,阮慈也跟着看去,只见这里处处黄沙,天地之间连一丝绿色都无,甚而连枯木都是欠奉,只有那光秃秃的山石,还有那些闪着青色符力的亭台楼阁。
再是低头一看,胸前果然还佩着避尘符,她恍然忆起,此处正是她自小长大的宋国,兄长幼年便入符祠修行,临走之前把她托付给亲戚照料,还有家中所有私产,都藏在阮慈身上,此时兄长归来,似乎应该归还家中大权,将积蓄送还。只是阮慈仓促间却寻不到钥匙,只在身上乱摸,又心念兄长遭遇,一边寻找,一边笑道,“兄长,你已有多少年没回来了?可还认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男子道,“这里自然是家中了,你问这什么傻话。”
阮慈也是一怔,暗道,“不错,这里自然是我们家里,为什么会这样问?兄长能寻回这里,自然是认得此处,我的脑子怎么没有平时那么灵活了?”
她心中隐隐有种古怪感觉,只是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突而又兴起一念,“这兄长不会是外贼假扮的吧?想要图谋我家私产,骗我交出钥匙。哼,我们家虽然只有兄弟两人,但家财万贯,资财却甚是浑厚,我可要守好了这把钥匙,除非能肯定兄长身份,否则绝不会交出。”
心思转动之间,她对这兄长已没有这般信任,脚步悄然挪动,离得远了一些,又思索着兄长的真名,只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更是忽而起了一念:“我真的有这么一个兄长吗?”
那白衣男子见她面色古怪,也是奇道,“小慈,怎么了?可是太久没见到哥哥,有些生疏?”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笑道,“你若还是这样,这甜玉便不给你吃了,你自己掂量着罢。”
阮慈奇道,“甜玉,这是什么?”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令她馋涎欲滴,却又隐隐有一丝惆怅,欲要细思,却是一片茫然。白发男子拈出一枚灵玉,向她递来,笑道,“张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