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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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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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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恨极了阮慈,但也不是明知不敌还要送死的莽撞之辈,眼看妄念破灭,便露出退意,转身往黑暗边界逃去,冷笑道,“这是你逼我的,中央洲恶客。”

阮慈心中一惊,暗道,“糟了,她要潜入他人心念之中,挑拨他们和我为敌!”

这念兽此前未曾如此施为,乃是因为她是南鄞洲所生,对禁制中其余居民天然便有一段香火情分,要知道被她侵入情念之后,对于修士的自我是极大的损伤,是以她直到此刻,才想到退而求其次,还是要逼阮慈动用灵炁,不得不和禁制为敌,从而消磨禁制,打开通道入口。

这倒也罢了,问题是念兽一旦逃去,便难寻踪迹,她好不容易自投罗网,阮慈怎会放她离去?心念转动中,那黑暗之中精光闪动,无数精金高墙徐徐升起,封住念兽去处,阮慈从虚无中抽出一柄长剑,叫道,“不许走,把命留下来!”

这长剑正是东华剑,此剑坠凡以前被阮慈收在乾坤囊中,并未取出,十年来第一次出鞘,虽对周围环境有些困惑,但却依然十分兴奋,一声轻吟,气势已锁定念兽,阮慈身随剑走,凌空刺去,那少女身形几度模糊,仿佛想要化为他物逃遁,但却又被无形力量锁住,只能勉力变换了几次方位,但却仍被阮慈未卜先知一般,剑锋提前点在气势薄弱之处。

只听得噗、噗两声,念兽周身一阵波动,倏尔褪去人形,化为一只似猪非猪的庞然大物,扭头对着阮慈深深一吸,阮慈只觉得心旌一阵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吸动一般,但她意志何等坚定,当下将心念持定,那念兽数吸无功,被东华剑当胸一剑,刺破胸腔,那胸腔内却空空荡荡,并无血肉,只有无数黑灰之气,刹那间喷涌蔓延而出,将这天地点染得昏黄一片。

阮慈顿觉神念麻痒难当,仿佛被这黑灰之气腐蚀啃噬,但此刻她若放下心防,那么情念逃出之后,照旧会化为念兽,此兽难以对付之处就在这里,好在阮慈也并非全无手段,之前从迟芃芃手里得到一本《玄珠录》,正合此时所用不说,修过那无名道法之后,也可以将这些情念炼入道韵之中。

当下冷笑一声,立在原地全力持法,对于有些太过恶毒的怨念,便炼为玄珠,其余情念被她足下仿若汪洋大海般迸发的道韵狂涛卷入,一转念间便消磨殆尽,那些情念之气东躲西藏,又纷纷往念兽体内汇聚过去,那似猪非猪的怪兽身上灵光闪动,迅速缩小,眼神怨毒地望着阮慈,却显然也只是无计可施,只能闭目静待消亡。

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防备敌人衔尾一击,阮慈立在当地,也不靠近,只让那惊涛骇浪般的道韵往前卷去,将念兽裹入,全力炼化,念兽也是强弩之末,挣扎之力很是微小。

此时内视之中,金丹里道韵之色已是将要圆满,反而比法力、气运、因果等都更高出了许多。片刻之后,那念兽便被炼得只剩一张皮毛摊在地上,周围空荡荡的,整座梦境内再无他人情念。阮慈立在中央,也颇感饱足,做了十年凡人,此时重掌超凡,自然又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她再三查看,肯定念兽已灭,这才将铜墙铁壁降下,又思忖着该如何将这皮毛带到实数之中,念兽皮想来也是一桩奇特宝材了,虽不说能换来不少灵玉,至少不能任由其留在自己的梦境世界里。

正思及此,便用道韵将此物包裹起来,拿在手中,欲要带出梦境,但那毛皮刚一近身,其上鬃毛忽地根根立起,视道韵如无物一般,猛地扎入阮慈手心,顺着经脉,刹那间便往前蔓延至面部,让阮慈全身血脉都染上青黑之色,显得极为骇人!

第248章 念力交锋

为何能够突破道韵屏障?

这奇物竟能绕开道韵限制?不该呀,道韵是万物最基础的规则限制,怎会有这样一种物事可以完全无视道韵存在……

在转瞬之间,阮慈心念电转,无数疑问浮上心头,随后恍然大悟:是了!这里是梦境世界,她被逐渐唤醒,而念兽早已来到,梦境中虚实转化,她到得早,便足以定下规则,这鬃毛恐怕便是此地最基础的规则,阮慈苏醒之后,因为灵觉遭到压制,并未探索此地基准规则和外界有何不同,否则自然也能发觉不对,以她护身道韵之能,自然可以化解这条规则,将这鬃毛的‘犯规’之处除去。此次是她斗法经验犹然不足,吃了个大亏。

念兽由念而生,若是南鄞洲之中凝聚的幽怨之念没有完全消散,便是在此地破灭,将来也总有一日会再化生出来,只是不会再有此身的识忆而已。如今这只母念兽,一身修为已去了九成,但鬃毛入体,阮慈依然可以感到经脉中那股熟悉的幽怨恶毒之气,她还有残余意念寄宿在鬃毛之上,或者说这鬃毛才是它的本体,将无形之气凝聚成有形之物,可见其中蕴藏的不甘、悲哀、怨毒之气有多么纯粹。

几乎是鬃毛入体的那一刻,道韵已开始不断轮转,阮慈不慌不忙,将无名功法运到极致,不断消解鬃毛中的情念,只是这情念极其精粹,乃是一洲之地的怨恨,更引起两人所在的禁制共鸣。令她感到天地法则已不再倾向于她,而是向着念兽那边倾斜过去。

这方禁制生于南鄞洲,是洲陆残余本能,要护住前往周天本源的通道,就如同一个思想单纯、经历曲折的孩童一般,谁能激起他的情绪,便会倾向往谁那一边,念兽和大玉修士合作,危害周天,因此惹来天地法则不喜。但此时她将南鄞洲幽怨之念激发,天地法则逐渐又被诱导,‘遗忘’了对周天本源的维护之意,向着报复、宣泄、怨念的方向滑落过去。阮慈只觉得处处受制,连法力周转都滞涩了起来,她心念电转,果断抽出东华剑,剑尖对准内景天地,往里只是一送!

东华剑乃是天下锐器,无物不破,更何况阮慈并无相抗之意,刹那间已是没入丹田,只见内景天地上方那不断被青黑之气侵入的天空之中,金丹所化煌煌大日之上,倏尔现出一枚极大锐物,便仿佛是那剑尖在内景天地中无限放大的模样。锐物中光华闪烁、道韵荡漾,一滴精华灵液徐徐滴落下来,落于大日之上。那金丹‘嗡’地一声,荡出光晕,将那青黑之气一扫而空,在内景天地中竟存身不住,倒退回经脉之内,和道韵波光争斗了起来。

东华剑不但是天下锐器,现在更是道韵之器,阮慈炼化东华之后,其中储存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太初道韵、精粹无匹,道韵灌顶、诸邪辟易,未来道祖怎会落败于念兽之手?这念兽能让阮慈祭出东华剑,已经可堪自豪了!

“东华剑、东华剑……似曾相识,又非旧见。”

阮慈耳旁响起幽幽回声,那念兽神念也随着鬃毛一道侵入体内,这声音便像是从她体内发出一般,内景天地边缘,又再是现身出一名少女,正是念兽所化,只是形容幼稚了不少,如今看来只有垂髫之年,她仰首望着东华剑尖,唇角微扬,似是有一丝怀念,低声道,“四千年后,终能再见。”

话音未落,面容一阵扭曲,身形化作一条黑线,往剑尖投去,其速度之快,竟似乎达到后发先至的地步,阮慈心念一动,内景天地之中顿时出现重峦叠嶂,无数山峦从湖中升起拦阻,但却被这黑线闪身躲过,霎时之间便来到剑尖之侧,如无骨柔丝一般往上缠缚,这又和刚才东华剑向她刺出时不同,那时东华剑是毁灭之剑,行剑气杀伐之时,剑尖所向,注定要承受其毁灭威能。念兽几乎没有靠近的可能,但此刻东华剑在阮慈体内,递送生机灵力,不可能输送毁灭气机,否则第一个伤到的便是阮慈金丹!

念兽狡诈,竟至于此?

只怕前序都是推波助澜,念兽真正意图,便是此刻缠缚东华剑,将其锁定……然后呢?它要做什么?

阮慈心中亦是不免生出好奇,要知道她身为未来道祖,炼化东华剑都历经千辛万苦,但是己方便献祭了四名元婴修士,更不说大玉周天投入其中的人力了。念兽想要侵入东华剑,便是它的确身怀数种诡异神通,但也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此时她将所有念力都化为绳索,缠缚剑尖,反倒是省了阮慈的力气,只需将剑尖抽出,激发东华剑杀伐之能,这些残余念力也将被摧毁殆尽,便有剩余,不过道韵一卷而已,她机关算尽,最终走到这一步,难道只此而已了吗?

东华剑尖已缓缓往外抽出,虽然也有一些阻挡之力,但相较起来也是微乎其微,阮慈化身现于道基高台之上,仰首望着剑尖上的黑色丝线,轻问道,“大玉修士呢,还未到他现身的时机么?”

黑线中突地现出少女面容虚影,她面色微讽,冷然道,“我若是真心和他合作,便不能进入此地,中央洲的未来道祖,你说得不错,我是周天生灵,一旦对周天生出异心,处处都被掣肘,我万无可能活到如今。”

原来也是各取所需,如此说来,念兽虽然将众人困在此地,但也令大玉修士折损一名,对周天来说还算有功。阮慈颔首问道,“他们究竟有几个人?十年前那场变故,是大玉修士激发的么,那人死了吗?”

那少女道,“我只见到两人,为激发禁制,献身一个,还余下一名金丹修士。”

这和阮慈的猜测没有太多出入,阮慈还要再问念兽,少女虚影已是缓缓消散,那丝线上黑光流转,俄而闪过无数虚影,阮慈只觉周围气势变换、因果流转,竟似乎有时光倒转之势,心中不由微微一动,已是大略猜到念兽所图,一时欲言又止,待要和念兽相抗,几番思量之下,却仍是任由其放手施为,将那神通酝酿成型,方才轻声道,“你是要借东华剑上次来到南鄞洲的因缘为锚点,以那一刻迸发的幽怨之情为资粮,将我带回到南鄞洲陆沉那一刻么?”

少女虚影又现,略带诧异地望了阮慈一眼,却并未回应,黑线组成的剑鞘上电闪雷鸣,突然间,一道电光往阮慈化身囟门劈下,阮慈却是不躲不闪,坦然迎上,神色更是有些微妙,深深凝视那黑线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方才没入了那一人多高的粗壮电流之中。

#

区区念兽,也有能力送修士穿渡时空,回到过去吗?

连镇守虚数的道奴,恐怕都未能做到这一点,《阴君意还丹歌注》乃是道祖所传,也要向太一君主借来神通,方能成形,南鄞洲的无名念兽,若说也可将未来道祖送回过去,使其陨落在南鄞洲陆沉之难中,是否也有些太过荒谬了?便是身后有道祖落子,阮慈这般的未来道祖,陨落之时牵涉到的海量因果,也不是念兽之身能承担得起的!

她是真的回到过去了吗?还是只是进入了念兽编织的一个幻影中?这念兽最擅长编织幻境、指东打西,它想要杀死阮慈,最好的做法无过于让阮慈以为自己穿渡到了南鄞洲一个普通人身上,死在陆沉之中。按阮慈此时参悟,修士神通,多在虚数,这是个极其变换不定的世界,心念极为重要,在虚数中,若以为自己已经陨落,那便会真的陨落,哪怕在实数中什么都没发生,也会在刹那间无声无息地死去。

念兽不知她道途,更不知她已几次三番穿渡虚数,对其中关窍深有了解,会有此举不足为奇,这也是她杀死阮慈的唯一机会,阮慈若死在这里,东华剑重为无主之物,大玉修士也很难进来寻找,图谋一样落空。也唯有如此,禁制才会准许念兽进入,这里万物坠凡,因果、气运都被固定,难以操纵,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善变心念,念兽这般的奇物依旧可以在某程度上无视坠凡大道,其实已占据很有利的位置,只怕也是南鄞洲对中央洲陆的报复。

但阮慈之所以将错就错,有意在雷电及身以前,说出自己的推测,却不是如念兽所想主动入彀,而是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倘若虚数之中,所有变化皆出于心念,有独有规则,那么,她这占尽了因果、气运、道韵优势的未来道祖,可不可以凭借念兽之举,撬动局势呢?

若她当真以为自己会回到南鄞洲陆沉之时,那么,她落入的到底是幻阵,还是真正的过去,她若改变了过去,扭转南鄞洲陆沉运势,那么此地此刻,琅嬛周天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阮慈刚入道时,心念自由自在,行动却是循规蹈矩,只能遵循他人的安排。待到修为渐深,行事越发自由,但心中却反而患得患失,正因为知道己身牵涉太广,有多少人的命运因她发生改变,又要为她的一个念头付出代价,反而束手束脚,一度做任何事都要再三思量,唯恐自己行差踏错,葬送自身道途不要紧,连周围人甚至整个周天的大计,都会一败涂地。彼时她好似被无形丝线缚住,心中其实怏怏不乐,直到在南鄞洲蛰居十年,和王雀儿朝夕相处,反而不知不觉间放下心结,此时也是心念一动,便当即以身赴险,不再考量自己若是死在南鄞洲陆沉时,又会为琅嬛周天带来什么影响,这其中究竟有没有王雀儿那一席情话之功,也是难说得很。

心念电转中,周身已是景色变换,阮慈似有一刻短暂失去意识,再清醒时,便觉得己身意识,重又分为两个,好似从前修行《阴君意还丹歌注》时一般,我是我,而我又不止是我,还是一名南鄞洲茂宗的天才剑修,名唤岳隐,乃是金丹中期修为。

阮慈心中一动,默查体内,果然有一丝熟悉的气息,不由暗想道,“此人也是东华剑种……阴错阳差之下,反而又修起了意修功法?此次的依凭,便是岳隐陨落时的怨气么?”

她不再去思索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己到底是回到过去,还是依旧沉溺于念兽激发怨念之气营造出的幻境中。真即是假,假也是真,念兽执掌的怨气,多数都是南鄞洲陆沉那一刻散发出来,这么多人的共同识忆交织而成的幻境,反应的必然是南鄞洲陆沉以前的精确境况,那和真实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是什么纪年,距离陆沉还有多远?

许多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浮现,阮慈消化了片刻,却突然发觉自身境况,和此前所有意修时又有所不同——也不知是何缘故,她此次穿渡,周身法力神通,却是完整地带了过来,不再只是依附于剑种识忆的一个影子,只能旁观,竟也能对周围世界,做出一定的影响。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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