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来时陆邪正在镇国公府喝茶。
当他回到府上时,陆文臣和戚氏满面愁容,一见到陆邪的身影都默契地将愁绪收了收。
陆邪早在小厮口中得了消息,急忙赶回来领旨,陆文臣和戚氏却已替他领了。
此事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陆邪倒是不大在意,但做父母的总归是担心。
来年的开春镇国公带着十万军马向西进发,出发的那日清晨陆文臣站在城墙上远望。
上一次站在城墙上远眺还是太子出征那日,一转眼,太子战死,如今变成了自己的儿子赶往那修罗之地。
“老爷,下去吧。”戚氏眼也不眨地看了许久,那条军队拖着长长的尾巴,缓缓消失在视线中。
陆文臣眨了下酸涩的眼,转身跟着戚氏走下城墙。
二人刚下来便看见一个披着白裘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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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邪骑着马跟在镇国公左后方出了城门,手里还握着一块捂热了的长命锁。
一个时辰前,镇国公出征,姜灵前来送行。
乍暖还寒的时节,清晨的都城还是寒气逼人,姜灵披着白裘在人群中跟着镇国公和陆邪到了城门口。
今日圣上竟然亲自前来送行,连皇后都出了宫,可见皇室的人对此次出征有多重视。
姜灵拨开人群,两三步走到镇国公面前,他眼眶微红,即使镇国公不喜那些儿女情长的告别,此时见了自己儿子也忍不住酸了眼眶。
“药得按时喝,”镇国公道,“春天还没这么快回暖,记得多穿点衣服。”
不过是最平常的叮嘱,但此情此景却让人平白生出一股悲戚之感。
姜灵喉头一梗,咬着牙硬是把涌上来的酸涩压了下去,“爹,我在家等您凯旋。”
陆邪在一旁与陆文臣和戚氏说话,听闻姜灵说的这句话便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姜灵微红的眼眶。
正愣神间,姜灵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姜灵一笑,虽有些勉强,但终归算是安慰。
他伸出素净白皙的手,将手摊开。
只见苍白的手心静静地躺着一块银亮的长命锁,锁被一根红绳系着,上面还坠有透着光亮的玛瑙。
陆邪将长命锁接了过来,这锁在姜灵手中握了很久却只是退了寒意,手指所及之处皆是温凉之感。
“这不是你娘留下的长命锁吗?你从小带着的,”陆邪也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就这样送给我了?”
姜灵却道:“谁说送你了?”
陆邪将那长命锁握得紧紧的,又听姜灵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还得还给我,回来亲自还给我。”
陆邪闻言一顿,半晌才抬起头,对上姜灵的双眼,亦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我亲自回来还给你。”
“一言九鼎?”
陆邪笑:“一言九鼎。”
说罢,姜灵又忽的将身子凑了过来,陆邪见状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将身子往前探一边别扭道:“别吧,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吻别?”
气氛被陆邪这一句话扫地干干净净,姜灵脸色沉地能滴下水来,他磨牙道:“我爹就拜托你了。”
姜灵那双眼睛要是能喷火,陆邪现在能火光冲天。
等对方说完,陆邪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还是没什么动静,遗憾道:“真的不吻个别?”
姜灵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出征又不是出殡,你怎么不和伯父伯母吻个别?”
三言两语间,那在人群中穿梭的低沉气氛已经消散了,陆邪笑了两声,正巧晨光从云雾中钻出,直直地打在陆邪背后,姜灵下意识伸手挡阳光,不料陆邪偏了偏身子,阳光下陆邪的影子正好将姜灵笼罩其中。
出征的号角震耳欲聋,随着出征队伍消失在晨雾中,号角久久未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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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出征半年后不断有捷报传至都城,城中人刚闻捷讯便自发手持长明灯在祭坛前聚集。
城中人云云:“太子殿下显灵啦!”
传说太子飞升后又取了个长明的名号,那长明灯在人界突然就成了吉祥如意的物件,每户人家门口都会挂上一个,美名其曰为太子殿下引路。
自上元祭祀那日的日食后,皇帝和皇后虽然嘴上都未曾提及,但心中都是惶惶,但见边疆频频传来捷报,便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民间更是传闻那日的日食是太子殿下降下福祉。既是神明下凡,天有异象也不足为奇,人人皆如此传颂,这其中只有一人心中仍是惴惴不安,那人便是陆文臣。
这几日陆文臣多次造访安国寺,却被告知无量法师被传入宫,至今仍在暂居宫中。
陆文臣每来一次心便沉一分,要知道这种情况之前不是没有过。
太子生前重病时,皇帝和皇后便对无量法师有诸多猜疑,最后更是将无量法师以为太子做法的名义滞留宫中,虽然最后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但这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