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
譬如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受伤无数, 手里亡魂无数, 还活着;
再譬如陆令容, 他真恨不得捏死这贱人, 可偏偏又要拼尽全力救治她, 命大啊, 匕首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重伤昏迷。
今儿一下午, 他都待在雅容小居, 命人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 连被褥都拆开了,什么都没找到。
拷问了春娘, 那妇人倒是吐出点东西,说毒是陆令容在曹县就制好的,当时她家小姐确实烧了不少东西, 至于有没有方子,就不知道。
想到此,左良傅忽然笑了。
府里的几个属官来“劝”他, 如今丈量土地正到紧要关头,大人管陈家这闲事作甚,若再不收手,他们就要给陛下上奏疏了。
盈袖的生死怎么能是闲事,他已经做错过一回了,失去了柔光,若是再……
正在此时,袁世清端着跑吃食,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劝:“哥,吃点东西吧。”
袁世清红了眼,哽咽道:“你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又受了重伤,便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这儿我看着,你去睡会儿吧。”
“不用。”
左良傅摇摇头,他喝了口冷茶,盯着自己的足尖,皱眉道:“咱们不能光把希望放在陆令容身上,还得尽快找些名医,”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跑进来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是大幅子。
大福子一脸的焦愁,根本顾不上见礼,冲到左良傅跟前,急得直拍大腿:
“大人,坏了,梅姑娘知道自己中毒了,情急之下,昏死过去了,这会儿血流不止,大夫说怕是不行了,得准备棺材冲冲喜。”
左良傅瞬间站起,起猛了,晕的摇晃了几下。
“怎么回事,谁说漏嘴了!”
大福子气道:“还不是那谢三爷。您说说这人,咱姑娘已经觉得自己身子虚的不对劲了,略咋呼了几句,他就把实情都说了。陈大爷这几日本就憋着气,这下好了,那边又打闹了起来,国公爷夫妇脸上不好看,强拉谢三爷家去,这人不走,非要守着姑娘。”
“我去看看,世清,你盯着陆令容。”
左良傅拿起绣春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哥,等等我。”
袁世清想要一同回去,他可不想守在这儿,万一控制不住脾气,弄死姓陆的就不好了。
可刚跑出去,就看见左大哥已经策马远去了。
袁世清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雅容小居的石台阶上,独自生闷气。
这会儿月色正好,墙角的夜虫忙不迭地叫唤,可表姐却看不到,听不到。
袁世清双臂环抱住膝,闷头痛哭了会儿,从长安走的时候,父亲和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保护好表姐,她是姑姑唯一的血脉,生世飘零,受尽了折磨,定要把她带回家人跟前。
可他这个没用的人,竟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吴锋伤害,被那些肖小下毒。
左大哥说的对,不能指望陆令容慈悲,还得找大夫。可这世上,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圣手,能从阎王殿里把人抢出来。
忽然,袁世清脑中闪过个瘦弱清丽的影子。怎么把她给忘了,当初就是这位杜弱兰姑娘,帮姐姐恢复的记忆,去求求她,兴许有希望。
想到此,袁世清一把抹掉眼泪,朝巷子口奔去。
……
※
杜府
若比起陈府那种富可敌国的规模,杜家多少显得有些寒酸。
很普通的三进三出宅院,离得老远就能闻见药草味儿,便是到了晚上,家中的仆人还在切药、炒制。
杜家其他儿孙和徒弟住外头,单单孙小姐弱兰和老太爷住一个院儿。
老太爷从不重男轻女,最是疼这个小孙女,逢人地就夸赞孙女人漂亮,天分高,心肠好,而且日日带在跟前,将自己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把那些三四十岁的名医高徒们羡慕的要死。
老太爷说了,一定在闭眼前给乖孙弱兰寻个好夫君。
孙女婿必须知书达理、斯文谦和,最好有功名在身,以后兰儿当了官家太太,多体面。
内院黑黢黢的,只有孙小姐的闺房还点着灯。
杜弱兰刚沐浴罢,只穿着件绫红色的肚兜,她坐在梳妆台前,青木梳子轻轻地通发,微笑着看镜中的自己,眉如远山,唇似含樱,还算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
说起美人,她还没见过比梅姐姐更好看的女人,头发乌黑浓密,肌肤没有半点瑕疵,身上总有股好闻的香气,酥·胸丰满,杨柳细腰,咋那么会长呢。
梅姐姐貌美,她表弟也英俊,个子好高呀,浓眉大眼的,叫什么名儿来着,袁世清。
想着想着,杜弱兰就捂着唇偷笑。
这小子真敢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是夫妻,呸。
正在此时,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头撞开。
杜弱兰吓了一跳,扭头瞧去,看见自己的贴身丫头——茴香被个男人捂住口,挟持着进来了。
那男人头上绑着大红抹额,英姿勃发,正是袁世清。
“你、你……”
杜弱兰大窘,她这会儿只穿着肚兜,全被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