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药葛罗(三)
鱼公公见我不哭了,摸摸我的小脑瓜,努力回忆了一番,“这府里头最大的孩子就是你的适哥哥,从小懂事上进,怎么可能被关进去面壁思过?邈儿是嫡长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调皮蛋就数偲儿和连儿,那也是被他们的母亲打屁股,至于说那些公主们,更不可能。”
敢情我的顽劣,放眼整个王府无出其右。
福公公摇头叹道:“这府里头的祠堂也就是每逢清明、端午、重阳拜祭祖先的时候派上用场,这些年来,倒真没关过谁——你是头一个。”
“哦,”我眨巴着大眼睛,那副得瑟的模样,倒像破了吉尼斯记录。
从心底里来说,我想揍的人还多着呢,药葛罗、热娜.王蓉,只要谁来招惹适哥哥,我就想揍他或者她。
可每次揍人的风险太大,不是被揍就是面壁思过,这样下去,我那聪明可爱又乖巧的形象怕是不复存在,父王肯定不会让我嫁给适哥哥。
看样子我还得忍。
说话间,传说中的祠堂到了。
高墙大院,朱红色院门上方高悬着一张黑色木匾,上书四个金色大字:“李氏宗祠”。
跨进院门,清冽的菊芬芳扑面而来。
满园清菊,有墨菊、金绣球、美人含笑、芳溪秋雨、绿衣红裳、斑中玉笋等品种,俱是精心栽培,开正好。
一株挺拔的银杏树高耸入天际,满眼的金黄在碧空下璀璨摇曳,将我弥漫心间的愁苦驱散。
前一刻还痛哭流涕的我,在幽静雅致的园中踯躅流连,根本不像来面壁思过的。
两个太监可没工夫陪我瞎逛。
“小祖宗,来,”我被抓到神台前,沉香木制的神台雕琢精细,有三层,每层整齐摆放着一排黑底金字的木质牌位,牌位前面供着长明火。
“福公公,”我四下张望一番,问:“祠堂里面不是应该给祖宗供奉食物的吗?祭祀应有三大牲猪牛羊,三小牲鸡鸭鱼,还要奉上应时蔬果,嗯,现正值秋季,祖宗们肯定想要尝尝蜜梨、柿子、葡萄.”
一边数落着这些美味儿,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巴巴地望着福公公。
福公公乐坏了,“小祖宗,逢清明、端午、重阳这些节日拜祭祖先时有食物,平日里没有。”
“可祖宗爷爷们平日里不用享用吗?难道一年就吃那么几次?”我为李家的祖宗十八代鸣不平。
“即便要有,今日也没有。你好好在这面壁思过,不要跑到院子里面,知道怎么做才叫面壁思过吗?”
我摇头,一脸茫然,却又极其认真地问:“福公公,鱼公公,我应该对着哪面墙思过?”
故意的,反正父王不在这。
福公公哭笑不得,一把将我按着跪倒,“来,”然后,我的脑袋被正了正方向,“面朝神台正中央,别东张西望,哎,对了,就这样。”
鱼公公走到祠堂门口又喊了声,“乖乖待着,晚上殿下发话就把你放出来。”
接着,“咯吱”一声,再“啪嗒”一声,他们锁上院门走了。
才开始,我一丝不苟地跪着。
眼睛当然没闲着,开始研究李家的十八代祖宗,嘿,唐太宗李世民的牌子就在我的正对面。
我仔细寻思了一番——我错了吗?
并不觉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适哥哥被刺一剑,也许药葛罗只是想要吓唬他,可万一收不住手、而适哥哥没能躲开如果在这里发个呆,就能救下适哥哥,我顿觉很值当。
心想着赚了,而且谁说思过一定要跪着的?
转身面朝外的我,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菊、看看高树.可总感觉后面多了许多眼睛,而且都是皇帝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我的秘密实在太多,来自二千三百年,借身还魂,鱼目混珠,还做梦都想嫁给适哥哥.
不能闲着,得主动讨他们欢心,我拔出腰间的玉笛,“各位祖宗爷爷,雪儿今天没带好吃的,就吹曲子给皇帝爷爷解闷。”
为了传递我此刻悲惨的境地,所吹奏的曲子主打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乌夜啼》,《小重山》.
笛音悠悠,揉进了夕阳淡金色的光辉,菊英摇曳,杏黄飒飒。
一曲接着一曲,直到素月清辉,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孤独,忘记了恐惧,我独自在充溢着菊芳的梦里徜徉。
秋夜透着寒意,疲累的我早已沉沉睡去。
梦境混乱而无序,父母亲的脸交错而现,他们一定在找我,寻而不得,悲恸至极。
又见到无头的亚当,他一动不动地躺着,雪片从天际飘落,正将他掩埋。
我竟然看到了自己,在苍狼的利齿下绝望挣扎,潮热的鲜血模糊了我的眼。
我呜咽着醒来。
睁开眼睛才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夜幕笼罩大地,月色凄清,四下幽寂,烛火在夜风中跳动,在灰暗的青石板上投下憧憧的影。